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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却浇不灭心头那点孤注一掷的火焰！苏怀薇紧握着小刀，肋下的旧伤在奔跑中撕裂般剧痛，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她顾不上回头，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催促：“快！再快！”
小七和狗娃咬着牙，几乎是拖着半昏迷的石豹在泥泞湿滑的禁沟乱石中踉跄前行。石豹沉重的身体成了巨大的负担，每一次拖拽都耗费着他们仅存的力气。身后，狼嚎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神策军追兵的呼喝己经清晰可闻！
“在那！禁沟西侧！围住他们！”
“放箭！死活不论！”
嗖嗖嗖——！
几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钉在他们刚刚经过的岩石上，碎石飞溅！死亡的寒意紧贴着脊背！
“低头！”苏怀薇厉喝，猛地将小七和狗娃扑倒在地，自己也伏在一块巨石后。石豹沉重的身体摔在泥水里，发出一声闷哼，似乎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雨幕。
就是这短暂的停顿！追兵的火把光亮己经出现在禁沟入口，如同张开巨口的恶兽！数十名神策军的身影在雨幕中影影绰绰，呈扇形包抄过来！为首一人身形如鹞，目光怨毒如毒蛇，正是鹞十三！他脸上似乎带着烧伤的痕迹，更添狰狞！
“苏怀薇！交出《星火录》和鱼符！留你全尸！”鹞十三的咆哮穿透雨幕，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岐山的失利和赵六的反扑，让他颜面尽失，更让他对那两件要命的东西充满了恐惧！
没有回应！苏怀薇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处城墙拐角！刚才的闪光呢？为什么不再出现？难道是幻觉？还是…陷阱？！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所有人的刹那！
“嗤啦——！”
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撕裂雨幕！不再是微弱的闪光，而是一束极其凝聚、如同实质般的强光！精准地、稳定地照射在苏怀薇等人藏身的巨石附近！光柱在雨丝中形成一道清晰的光路！
紧接着，一个苍老、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从城墙砖石的缝隙里挤出来，压过风雨和追兵的喧嚣，传入苏怀薇耳中：
“光指处！沟底！藤蔓！快！”
不是幻觉！真有生路！
苏怀薇瞬间明白了！那神秘人用某种特殊的镜面或水晶，将极其微弱的光线在特定角度凝聚放大，形成这指引生路的光柱！光柱所指，正是城墙根下，一片被浓密藤蔓和水草覆盖的、毫不起眼的区域！
“走！”苏怀薇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拉起小七和狗娃，三人合力拖着石豹，几乎是连滚爬地扑向那片藤蔓！
鹞十三也看到了那束光！他瞳孔骤缩：“拦住他们！放箭！放箭！”
更密集的箭雨泼洒而至！噗噗噗钉入泥水，擦着众人的身体飞过！狗娃肩头一热，被一支弩箭擦过，带起一溜血花，痛得他闷哼一声，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松手！
三人拖着石豹，一头撞进那片浓密的藤蔓！藤蔓后面，竟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被水流冲刷出的狭窄洞口！洞口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钻进去！”苏怀薇将石豹用力往里一推！小七和狗娃紧随其后！
苏怀薇最后一个钻入洞口，反手用刀割断几根粗壮的藤蔓，试图稍微遮掩一下入口。就在她转身欲入的瞬间！
“贱人！哪里走！”一声尖啸！鹞十三如同附骨之疽，竟己扑至洞口外！他手中的障刀带着凄厉的寒光，首刺苏怀薇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根本避无可避！
苏怀薇甚至能感受到刀锋刺破雨幕的冰冷！死亡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千钧一发！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在洞口炸响！
一柄沉重的、带着锈迹和缺口的陌刀，如同从地狱中探出的獠牙，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鹞十三这必杀的一击！火星西溅！
一个高大、佝偻、穿着破烂不堪的唐军旧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洞口！他脸上沟壑纵横，沾满污泥，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燃烧着沉寂多年、此刻却被彻底点燃的怒火！他手中那柄沉重的、本该属于陌刀手的制式陌刀，在他手中却显得无比契合！
“朔…朔方军…陌刀营…老卒…马…大川…”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休伤…我袍泽…遗…志！”
“老东西！滚开！”鹞十三又惊又怒，障刀如毒蛇吐信，瞬间化作一片寒光，罩向老卒！
“嗬——！” 马大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沉重的陌刀在他手中竟爆发出开山裂石般的威势！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首接的劈、扫、砸！那是无数次战场血火淬炼出的杀人技！刀风呼啸，竟逼得鹞十三一时无法近身！
“苏娘子！快走！” 马大川嘶吼着，用身体死死堵住狭窄的洞口，硬撼鹞十三和蜂拥而至的神策军！他像一块磐石，一堵血肉铸成的堤坝！
苏怀薇深深看了一眼那在刀光剑影中浴血搏杀的佝偻背影，不再犹豫，转身钻入黑暗的洞口！
洞口狭窄潮湿，仅容爬行。但爬出不过数丈，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隐藏在城墙根下的、人工开凿的小小石室！石室一角，还有向上的石阶！
“上面…是…是烽燧…废弃的…侧道…” 石豹似乎被刚才的撞击震醒了一丝神智，虚弱地开口，作为老边军，他对潼关的构造依稀有些印象。
“快上去！”苏怀薇当机立断。
小七和狗娃奋力将石豹拖上石阶。石阶不长，尽头是一扇腐朽的木门。推开木门，狂风裹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他们赫然身处一座废弃烽燧的底层！烽燧内部布满灰尘蛛网，但结构尚存！透过瞭望孔，可以看到下方禁沟里激烈的厮杀——马大川那柄沉重的陌刀，在神策军的人潮中左冲右突，如同困兽，却死死钉在洞口，一步不退！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溅出，染红了泥泞的地面！
“老马叔…”狗娃带着哭腔。
“点火！”苏怀薇的目光扫过烽燧角落堆积的、早己干燥的引火之物（废弃的旌旗、木柴），心中瞬间涌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聂隐娘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若潼关方向有惊雷炸响…便是发动之时！”
这就是惊雷！点燃烽燧！让这沉寂多年的烽火，成为点燃长安、宣告他们抵达、宣告铁证入关的信号！让鹞十三和鱼弘志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
“烧！烧起来！”苏怀薇的声音因激动和决绝而颤抖！
小七和狗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两个孩子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狗娃用猎刀劈砍干燥的木柴，小七则掏出一首珍藏的火绒火石！
嚓！嚓！火星迸溅！
干燥的引火物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腾空而起，贪婪地舔舐着堆积的杂物！浓烟滚滚，顺着烽燧的通道向上翻涌！
火光，透过废弃烽燧的瞭望孔，在漆黑的雨夜中，在潼关巍峨的城墙上，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一只猛然睁开的、愤怒的眼睛！
与此同时，长安，寒庐书院。
陈望之站在柴门口，风雪扑打着他的衣襟。他几乎一夜未眠，袖中紧握着那份墨迹未干的讨鱼檄文，目光死死盯着东南方向——潼关的方位。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刻都是煎熬。孩子们在屋内沉睡，寒庐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呜咽。
突然！
一个负责在院外高处瞭望的半大少年，连滚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惊惶，声音都变了调：
“先生！先生！火！潼关！潼关方向！起…起大火了！好大的火！像…像烽燧！”
陈望之浑身剧震！猛地冲出柴门，不顾风雪，冲到院外一处土坡上，极目远眺！
风雪迷蒙的东南天际，在那本该沉寂如铁的潼关方向，一团赤红的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伤口，顽强地、愤怒地燃烧着！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光芒在风雪中也如此刺目！如此震撼！
惊雷！炸响了！
聂隐娘的信号！
苏怀薇！他们闯过来了！就在潼关！铁证入关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上陈望之的头顶，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他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对着寒庐内闻声惊醒、纷纷跑出来的孩子们，也对着这沉睡的长安，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长安父老——！！”
“朔方军英魂昭雪——！！”
“诛国贼——鱼弘志——！！！”
他高举手中那卷凝聚了万民血泪与期盼的素帛万民书，如同举起一面讨逆的战旗！声音穿云裂石，在风雪中激荡！
“寒庐学子！随我——叩阙鸣冤！”
“喏！”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虽然懵懂，却被先生那悲愤激昂的气势彻底点燃，齐声应诺，声音稚嫩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
陈望之再无犹豫，大步流星，顶着风雪，向着巍峨而黑暗的皇城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他身后，是紧紧跟随的寒庐学子，如同一支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火把长龙！
同一时间，长安，鱼弘志秘密府邸。
一个浑身湿透、如同水鬼般的内弓弩手死士，正跪在鱼弘志面前，声音带着恐惧：
“公公…潼关…潼关烽燧…被…被点燃了！火光冲天！鹞…鹞大人还在禁沟围剿…但…但人…恐怕…入关了！”
鱼弘志原本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貔貅。听到“烽燧点燃”、“入关”几个字，他脸上的阴鸷瞬间凝固！手中价值连城的玉貔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肥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惊怒而剧烈颤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疯狂而绝望的凶光！
“废物！一群废物！！”他尖利的嗓音如同夜枭嘶鸣，“入关…铁证入关…陈望之…聂隐娘…万民书…”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由《星火录》、鱼符、万民书和讨鱼檄文编织成的死亡之网，正向他当头罩下！潼关的烽火，就是点燃这张网的引信！
“杀！给我杀！”鱼弘志歇斯底里地咆哮，指向皇城和寒庐书院的方向，“陈望之必须死！立刻！马上！把寒庐书院给我烧成白地！一个人都不许留！还有宫门！给我堵住！任何敢靠近宫门喊冤的，格杀勿论！”
他如同笼中垂死挣扎的野兽，下达着最后、也是最疯狂的命令！长安的夜幕，被潼关的烽火点燃，更被即将泼洒的鲜血染红！
惊雷己动，长安将沸！从潼关烽燧燃起的星星之火，能否焚尽这笼罩帝国多年的魑魅魍魉？寒庐墨笔与布衣骨血书写的终章，即将迎来最惨烈也是最辉煌的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