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硝烟尚未散尽,那场以赵董彻底垮台、白小晚血腥加冕为结局的权力更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顾氏内部乃至整个A市商界激荡起层层暗涌。
但在东苑最深处那间被顶级医疗设备环绕的病房里,时间却流淌得格外缓慢而沉重。
消毒水的气味被昂贵的安神精油稀释,空气净化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白小晚坐在病床边那张宽大的扶手椅里,身上依旧是那身线条冷硬的炭灰色西装套裙,与病房柔和的灯光和静谧的氛围格格不入。
左眼的助视器镜片上,幽蓝的数据流无声流淌,映照着平板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顾氏核心项目数据和财务简报。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目光专注而锐利,仿佛要将那些复杂的数字和图表刻进脑海。
苏明哲刚刚离开,带走了她最新的指令——彻查赵董残余势力,尤其是孙副总留下的烂摊子,必须尽快堵上南城物流港的资金窟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以及病床上那个身影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
白母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瘦削得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沉睡了太久太久。
每一次探望,白小晚都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冰封,用复仇的烈焰和冰冷的算计填满胸腔的每一寸空隙。
然而此刻,在确认了平板上的最后一行数据后,她微微抬起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母亲脸上。
那沉睡的、了无生气的面容,像一把迟钝的刀子,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她冰封的心防。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算计,在母亲毫无防备的脆弱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股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酸涩,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心头。
她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前倾。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母亲干枯的手背。那皮肤冰凉而松弛,没有一丝生命的回应。
“妈…”一个极其沙哑、破碎的气音,不受控制地从她干涩的喉咙里逸出。
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瞬间消散在病房的寂静里。
她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母亲冰凉的手背上。
冰冷的助视器边缘硌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痛感。
只有在这一刻,在母亲沉睡的、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床边,她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脆弱。
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压抑的、无声的哽咽在胸腔里翻涌,如同困兽。
复仇的路太冷,太孤独。
她好累。
就在这时——
她抵着的手背,那冰凉而干枯的皮肤,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白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她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母亲的手!
错觉?!
一定是错觉!
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不敢眨眼,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锁死在那只枯瘦的手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白小晚眼中的希望之光即将被巨大的失落吞噬的瞬间——
那只枯瘦的手指,极其极其微弱地,又蜷缩了一下!
这一次,清晰无比!绝非错觉!
“妈!”白小晚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彻底变调!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椅子边缘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她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握住母亲那只有了反应的手,指尖冰冷,掌心却瞬间被冷汗浸透!
“妈!你能听到我吗?妈!我是小晚!你看看我!”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呼唤,右眼死死盯着母亲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嘀…嘀…嘀…”心电监护仪那单调的声音,突然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屏幕上原本平缓的线条,开始有了起伏!
“沈医生!沈医生!!”白小晚猛地扭头,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恐惧而尖利破音!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穿着白大褂、神色沉稳的沈医生带着两名护士疾步冲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白小晚的呼喊,目光锐利地扫向监护仪屏幕和病床上的白母!
“生命体征波动!有苏醒迹象!”沈医生语速极快,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快!准备检查!通知神经内科会诊!”
护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麻利而专业。
沈医生迅速走到床边,俯身,翻开白母的眼睑,用笔灯照射她的瞳孔,同时轻声呼唤:“白女士?白女士?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能听到,试着动动手指?”
白小晚被护士轻轻拉开,让出空间。她像一尊被定住的雕塑,僵立在原地,双手死死交握在胸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也毫无知觉!她的全部心神,都死死地钉在母亲脸上!那只唯一能视物的右眼,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期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一眨不眨!
时间在紧张的检查和无声的期盼中,缓慢得如同凝固。
突然!
病床上,白母那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的睫毛,极其艰难地、沉重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茫然!带着长久沉睡后的极度虚弱和无法聚焦的涣散!
但那确确实实是…睁开了!
“妈!”白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到床边,声音哽咽破碎,“妈!是我!小晚!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沈医生立刻示意护士:“瞳孔对光有反应!意识在恢复!快!记录!”
白母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目光涣散而茫然,仿佛在努力辨认眼前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光线。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水…”
虽然微弱,却如同天籁!
“水!快!水!”白小晚立刻对护士喊道,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冰冷的手指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回握了她一下!
“妈!是我!小晚!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白小晚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母亲干枯的手背上,也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像一个终于找到家的迷路孩子,哭得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妈…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沈医生看着监护仪上逐渐趋于平稳但明显活跃起来的生命体征,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医者仁心的欣慰笑容:“奇迹!真是生命的奇迹!白女士,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