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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鱼肚白漫上屋檐时，林深把最后半块冷掉的桂花糕塞进嘴里。
楚凌霜己将马厩里的青骓收拾妥当，缰绳在她腕间绕了两圈，玄色披风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绣的金色云纹——那是大楚国立威军的标志。
"走了。"他拍掉衣襟上的糕屑，腰间菜刀与新佩的剑相碰，发出清越的响。
楚凌霜递来一方帕子，他接过去时碰到她手背上的淡粉疤痕，想起昨夜她替他挡刀时的利落剑势，喉间突然发紧。
青竹村的方向还罩在晨雾里，他摸了摸腰间的布囊，里面装着苏小棠塞的糖饼，油纸窸窣作响。"等从幽冥谷回来，"他翻身上马时对楚凌霜笑，"定要让小棠给你也烤一炉。"
楚凌霜没接话，只是驱马向前。
马蹄踏碎残雪，两人沿着山道往北方去。
日头爬到头顶时，小镇的青瓦顶出现在山坳里。
林深吸了吸鼻子，本该飘来的油泼辣子香里，混着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玄元宗弟子常用的熏香。
他手掌按在剑柄上，对楚凌霜使了个眼色："买些干粮。"
集市比预想中热闹，糖葫芦串在竹竿上红得刺眼，卖花担子上的野菊被人挤得东倒西歪。
可林深总觉得哪里不对——卖艺的杂耍班子敲锣声发闷，买米的农妇数钱时手指发抖，连蹲在墙根的黄狗都夹着尾巴往他脚边凑。
"这位公子面生。"
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林深转头，见个穿月白锦袍的中年男子正掀着货郎担的布帘，担子上摆着朱砂画的符箓、青瓷瓶装的丹药，还有串成色极好的东珠。
男子眼角有道淡疤，笑起来时却显得和善："小本生意，可愿一卜？"
楚凌霜的手己经按在剑柄上，林深却先一步接过对方递来的卦纸。
指尖刚触到纸角，一阵眩晕涌上来——是幻术！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金芒，卦纸上的墨迹正缓缓扭曲成蛇形，和他布囊里的蛇纹碑刻如出一辙。
"算姻缘。"他故意把卦纸攥得发皱，"我和这位姑娘的姻缘。"
"公子说笑了。"男子的瞳孔微微收缩，旋即又堆起笑，"这卦象主...遇贵人。"他转身收拾货担时，林深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玄色丝绦——那是玄元宗外门弟子的标识。
"留两日。"当晚在客栈用饭时，林深夹了筷子红烧肉，"我去会会王铁嘴。"
楚凌霜剥着花生，花生壳在她指节间碎成粉末："你早看出那商人有问题？"
"他担子上的养魂丹，"林深咬了口糖饼，甜得眯起眼，"火候过了三分。
玄元宗的丹师最讲究'火走三阴'，哪会炼出这种夹生丹？"他抹了抹嘴角，"王铁嘴那老滑头，上回我用半坛女儿红换他消息，这回该他还人情了。"
第二日晌午，王铁嘴的卦摊支在镇东老槐树下。
他见林深过来，立刻把"铁口首断"的旗子收了，压低声音："小爷要放什么风声？"
"就说我要收一批隐秘功法，"林深往他掌心塞了块碎银，"最好是玄元宗的秘藏。"
王铁嘴的三角眼亮了："得嘞！
小的这就去茶棚里嚼舌根，保准半个时辰传遍全镇。"
是夜，林深倚在客栈二楼窗沿，望着月光把青石板照得发白。
楚凌霜在里间擦拭佩剑，剑刃嗡鸣如龙吟。
一更梆子响过，墙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月白锦袍的"墨掌柜"正踮脚往街角的老井里塞信筒，袖口玄色丝绦在夜色里像条游走的蛇。
林深的指尖突然发烫。
他摸向心口，那里有团沉睡的火正在苏醒，金蝶状的纹路顺着血管爬向眼尾。
他望着"墨掌柜"指尖凝聚的幻气，突然看清了那些浮动的精神波纹——像三百年前战场的星图，每道轨迹都刻在他骨血里。
"墨无影。"他轻声念出对方的名字。
"墨掌柜"猛地转身，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抬手结印，可预想中的幻境没出现——林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指尖点在他后颈的命门穴上。
"你...你不是凡人！"墨无影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深的眼底金芒大盛。
他能听见对方魂魄碎裂的声音，能看见那些被幻术掩盖的记忆：玄元宗大长老的手谕，"无论死活，带回林深的血脉"，还有...他自己的画像，眉尾金纹清晰如刻。
"抱歉，"他说，"我本不想杀人。"
下一刻，墨无影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泛出青紫色的光。
林深拽着楚凌霜跃出窗外时，爆炸声震碎了半条街的窗纸。
人群尖叫着逃散，卖花担子的野菊撒了满地，被血染红的花瓣粘在青石板上。
"林深。"
冷冽的声音从废墟后传来。
劝降使者从阴影里走出，玄色道袍一尘不染，腰间挂着玄元宗的玉牌。
他望着满地狼藉，嘴角勾起冷笑："你以为杀了个密探就能逃脱？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他的目光扫过林深眉尾的金纹，"是你体内的战神血脉，是你记起一切后，挥向玄元宗的那杆枪。"
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林深握紧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印——他想起了，三百年前那杆染血的长枪，枪缨是用金蝶族的尾羽编的，枪杆上刻着"镇北"二字。
"你...真的不记得玄元宗为何追杀你？"
楚凌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深转身，见她正盯着他眉尾的金纹，手中的剑还在微微发颤。
月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他想解释，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确实不记得，但方才看见墨无影记忆时，有团火在他心口烧得更旺了。
"我会查清楚。"他说，伸手想碰她的肩，又在半空停住。
楚凌霜没说话。
她弯腰捡起一朵被血染红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墨无影的碎肉。
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内侧的金色云纹，在夜色里像团将熄的火。
镇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林深望着北方翻涌的乌云，突然觉得，比玄元宗更棘手的，或许是此刻站在他身侧的人眼底那丝他读不懂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