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800元，还要包打更
“包住”两个字，简首自带圣光特效和环绕音效，精准地戳中了林风摇摇欲坠的命门。省下的住宿费就是实打实的饭钱，是买新教材的底气，是能让他稍微挺首点腰板、不用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支支吾吾像个罪人的底气。城乡接合部？交通要道？听着就有点荒凉冷清。但“包住”的光芒太耀眼，足以让林风自动屏蔽掉“城乡接合部深夜便利店”这几个字背后可能潜藏的任何不对劲——鬼故事？哪有穷可怕！他几乎没有犹豫，手指快过脑子，一条“应聘”的信息就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发了出去。
面试顺利得让林风觉得有点踩在棉花上，不真实。老板娘徐随云，约莫西十多岁，穿着一身剪裁考究但色调沉闷的深灰色套装，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却像一层勉力维持的薄壳，掩盖不住眉眼间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那种深埋的、如同古井水般的阴郁？她坐在小小的收银台后面，翻看林风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哒、哒、哒，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她的目光扫过林风时，像带着探针，锐利又复杂，似乎想从他年轻又透着点营养不良的瘦削脸上，挖掘出点能承受这份“特殊工作”的潜质。
“大学生？夜班辛苦，尤其这地方……晚上格外‘安静’。”徐随云的声音不高，带着点磨砂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斟酌过，“主要是看店，防盗，收银，整理货架。睡觉就在后面仓库角落，有张行军床。”她顿了顿，眼神更深了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潭，“夜里锁好门，别乱跑，”她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语气加重，“尤其，别去后院。”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慢又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林风心里嘀咕了一句“荒郊野外的谁半夜去后院喂蚊子”，嘴上却答得飞快，带着点讨生活的谄媚：“明白，老板娘！您放心！保证看好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故意忽略了“后院”这个词带来的莫名寒意。
交接班的是个叫王丽的胖姑娘，嗓门洪亮得像自带扩音喇叭，脸上总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腮帮子鼓鼓囊囊塞着薯片，活像只屯粮的仓鼠。“喏，钥匙、收银机密码、监控开关在这儿，”她含糊不清地指点着，眼神却亮晶晶地往店门外黑黢黢的马路瞟了瞟，又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凑近林风，一股混合着薯片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小林啊，姐跟你说，夜里……嗯……要是听见啥动静，别太好奇哈。”她挤挤眼，薯片碎屑簌簌掉在柜台上，“咱这店啊，位置‘好’，‘热闹’着呢！听说以前……啧啧。”她故意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尾巴，没说完。
林风心里翻了个硕大的白眼，面上还是保持礼貌的微笑，心里吐槽：城里人就是矫情，屁大点事都能编出聊斋来。“王姐放心，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好奇，能睡。”他心说，乡下孩子，半夜田埂坟地都摸黑走过，还能怕个亮堂堂的便利店不成？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王丽踩着欢快的步子走了，卷帘门哗啦一声落下，金属摩擦的噪声刺耳地划过，随即彻底隔绝了外面偶尔驶过的车声和城市的背景音。世界瞬间被压缩进这方方正正、被日光灯管照得一片惨白的空间里。冰柜的压缩机规律地嗡鸣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铁肺，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电流嘶嘶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在死寂中沉默着，五颜六色的包装在冷光下显得格外虚假。林风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隔夜关东煮的颓败、廉价烤肠的油腻、方便面调料包的香精味以及塑料包装袋特有气味的“便利店空气”涌入鼻腔。这是打工人的空气，是自力更生的味道，闻着就踏实——他努力说服自己。
他像模像样地巡视了一圈，货架码得还算整齐，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走到靠墙的冰柜区时，他停下脚步，准备例行公事检查一下温度设定。手指刚碰到冰柜门冰凉的不锈钢边框，还没来得及用力——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泄气声响起，面前那扇厚重的、印着模糊霜花的冰柜门，自己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股比周围空气更凛冽刺骨的白气瞬间汹涌而出，像冰冷的舌头，猛地舔舐在林风脸上，激得他汗毛倒竖，头皮一阵发麻。
“嗯？”林风皱了皱眉，一股莫名的凉意从脚底板窜起，他下意识地探头看了看冰柜内部的滑轨，“年头久了，门轴松了？这破质量。”他伸手，想把门推回去关严实，指腹下的金属冷得像冰。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门框的瞬间，仿佛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嘭！”
旁边另一台冰柜的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里面狠狠踹了一脚，猛地弹开了！力道之大，撞得旁边的货架都轻微晃动了一下！更多的、更浓烈的白色冷气喷薄而出，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骤降。
林风的手僵在半空，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他猛地左右扫视，惨白的灯光下，店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只有冰柜压缩机固执的嗡鸣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和……孤独？衬得这两扇自动开启的门，充满了无声的嘲弄。
“真他妈见鬼了……”他嘟囔一句，心头那股邪火“噌”地冒了上来，用力把两扇门都“哐当”地关上了！哐当！”两声，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关上，力道大得整个冰柜都嗡嗡作响，仿佛在抗议，“破玩意儿！再闹腾老子明天就报修，扣你丫工资！”他对着冰柜恶狠狠地放话，试图用气势压倒这诡异。
他走到收银台后面，拿出自己那卷薄得像纸、洗得发白的铺盖，在仓库角落那块勉强腾出的、堆着几个空纸箱的狭小空地铺开行军床。吱呀作响的钢丝床勉强承受了他的体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风躺下，摸出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微弱的光映着他年轻却掩不住疲惫的脸，眼底有淡淡的青黑。2800块，能省下多少住宿费啊……够买多少袋泡面？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柴米油盐，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开始模糊。
“哐啷啷啷——！！！”
一阵密集、突兀、如同金属风暴般的撞击声猛地将他从迷糊的深渊中狠狠拽了出来！像是一整排易拉罐被人从高处狠狠推倒、砸在地上疯狂滚动！
林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巨响几乎盖过了那金属噪声！声音就是从前面卖场传来的！他抄起倚在墙边那根用来挂卷帘门的、顶端带着弯钩的粗铁棍，入手冰凉沉重，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蹑手蹑脚地挪到仓库门边，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屏住呼吸向外窥视。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