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的后背紧贴着排水沟内壁,湿冷的水汽顺着衣领钻入骨髓。他屏住呼吸,听着头顶木板缝隙中传来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刚才的一幕还在眼前回荡:父亲倒在血泊中,母亲被拖走前最后的呼喊——“快走……宇儿,快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他的胸口。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活下去,必须逃出去,才能为他们报仇。
他低头看了看藏在衣襟里的账本,那是他从书房里顺手带出来的。原本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排水沟外传来刺刀戳击木板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赵宇的手指死死抠住沟壁上的青苔,指甲几乎剥落。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额头上的汗水和冷水混在一起,滑入眼睛,火辣辣地疼。
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扎进了脑海。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拉长。
下一秒,一幅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出来:
三小时后,天色将暗,日军会撤出赵府,只留下两名哨兵在门口站岗。巡逻队会在整点换岗,每西十分钟一次,而下一次换岗将在两小时五十五分后开始。
画面一闪即逝,赵宇猛地睁开眼,意识重新回到现实。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头痛带来的晕眩感,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脱下外套,将其叠成一团,塞进排水口最窄的地方,遮挡住自己的身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中。
冰冷的水流瞬间包围了他,淤泥的味道冲进鼻腔,让他几乎窒息。他闭着眼睛,靠记忆数着心跳,控制呼吸节奏,尽量减少动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长得让人发疯。他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逐渐稀疏,偶尔还有士兵交谈的声音,但越来越远。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感觉到头顶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他知道,时机到了。
赵宇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避开堵塞的衣物,悄悄爬出排水沟。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匍匐前进,沿着墙根绕到后巷。
月光己经完全隐没,夜色浓重得像墨汁一般。他靠着手表微弱的反光辨认方向,朝着码头的方向慢慢移动。
码头边,一艘破旧的小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船头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个老船夫。
赵宇躲在阴影中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悄然走近。
“老丈。”他低声唤道。
老船夫猛然回头,眼神警惕,“你是谁?”
赵宇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账本,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一串密文标注的数字,“这是江南银号的存根编号,只要你送我过河,我可以告诉你这串数字对应的银元数量。”
老船夫眯起眼睛,显然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
赵宇继续道:“如果你不送我过去,等天亮了,日本人就会找到这里。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窝藏抗日分子的人。”
老船夫的脸色变了变。
赵宇趁热打铁,“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条船上若是少了一个人,明天早上就多了几具尸体。”
沉默了几秒后,老船夫叹了口气,撑起竹篙,示意赵宇上船。
赵宇没有犹豫,纵身跃上小船,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芦苇丛中的夜鸟。
船缓缓离岸,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赵宇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赵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知道,那里己经不是家了,而是他复仇的起点。
他低头摸了摸口袋,发现那枚掉落的铜纽扣还静静躺在里面。他取出它,放进怀表夹层中。
这时,远处传来探照灯扫过的光柱,如同利刃划破夜空。赵宇立刻伏低身子,示意老船夫放缓动作。
两人屏息等待,首到灯光掠过水面,消失在另一侧的黑暗中。
赵宇松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星星依旧挂在天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挥霍家产的纨绔子弟,也不再是那个对战争毫无概念的少爷。他是赵宇,一个刚刚经历灭门之痛、带着仇恨与希望踏上逃亡之路的年轻人。
他攥紧了怀表,感受到它微微的震颤,仿佛回应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