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北盛,宋澜州别院。
自七月初,与邓羡邓大人联手破获“荣城酒肆饭庄运盐大案”后,章棉棉就精心找了一个特别时间窗口,成功带着两贴身侍女柳眉柳叶去了岭南。
好不容易在岭南山顶找到了珍贵的舍蓝花,回荣国路上却遇坎坷。现如今,就她一个人掉在这北盛小官手上。
哎,一言难尽。
不过,眼前这男子除了长得极为好看外,待她彬彬有礼。她怎么越看他越顺眼呢。
聊了一个天下来,棉棉发现自己自离开荣国皇宫后, 好兄弟邓羡不在身边了,许久没与人聊江湖八卦聊地如此肆意了。
棉棉发现,这男子听她说话, 很是认真。之前在荣国,她大哥二哥各种忙,谁会像今天这北盛小官这样全程和煦的、耐心听她小嘴叭叭叭。
这时,男子暗卫从风端来蒸梨煮茶。
棉棉有模有样、毕恭毕敬给男子添上一茶盏梨汤: “公子,感谢你在山顶救了我。
低眉垂目的,棉棉倒像那么回事儿。
男子的首觉告诉他,事情哪里不对劲。男子接过茶盏,刚刚慢饮一口,就听到棉棉说:“公子,我家人一定很想好好感谢您,我想首接请教,我哥哥嫂嫂准备何种谢礼更合您心意?”
谢礼?这个棉棉就是很想走。
巧了!他宋澜州就是不差钱。
宋澜州胸腔间溢出一声低笑,不太真切:“谢礼?我说过,我们不谈钱,谈钱伤感情。”
不谈钱?那谈什么?
棉棉努力保持笑容。
男子低头喝茶,他倒要看看这小女子还想怎样,就听到小女子清清甜甜开口说道:“这位恩公,您可否能安排人送我到一个驿站吗? 以后您有需要的,金银米盐,您说一声,我哥嫂一定倾力送过来。”
金银米盐算什么,男子心头不悦。他抬眸凝视她,目光中带着冷峻窒息的压迫感:“棉棉,送你到驿站,你就能安全回家?”
想起那天寺庙,想到二皇子那人渣,男子语气冷凝很多:“棉棉,你会不会幼稚了?”
棉棉心凉一小下。
男人声音冰冷:“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为了要你回去,你哥嫂送很多钱财给外人,第二种情况,你不用回了、哥嫂也不必送钱财出去了。”
毫不犹豫地,棉棉回答:“我哥哥嫂嫂一定会厚礼答谢! ”
男人低笑出声,眸中泄出几分质疑:“这么肯定?”
棉棉眸光闪闪:“因为,我相信我哥嫂!”
此刻,棉棉真是好想报出她大哥震天响的大名:章-海-北!
可是现在,她不能说。万一这北盛男子对荣国有想法、有企图,那可就坏了……
眼前这男子虽然看上去很好,可是万一……俗话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据说,看男人更是如此。
这男子可不是邓羡,她不知根知底,她需要时间来观察。
眼前的男子脸色有些凝重,语气清冷带着质疑:“我若是你亲哥,怎么舍得让这般娇弱小花置身深山,艰难与歹人搏斗,生死间命悬一线。我绝对不会让你去面对那种情况。”
棉棉呼吸微窒,这……
水润红唇轻启,棉棉声音清清亮亮:“这次,是我自己出来的!是我自己要去岭南找药材给我嫂嫂治病。” 棉棉和嫂嫂的感情非同寻常。在那流年,嫂嫂林芳菲天天下午给棉棉搞小饼子、小炸鱼吃。那小饼子小炸鱼,可比黄金还珍贵。
“药材?”
棉棉抿抿嘴,嗯了一声接着讲自己:“我六岁开始学医,十岁开始去很多地方拜师。我有护卫和侍女,我那侍女也会武功。”
听到棉棉最后一句,男子眼底锐气又在升腾,他语气中带着质问:“你那侍女会武功?那为何,那天山上,最后是你一个人对付歹人?”
棉棉有些懵,这男子怎么回事,怎么一说到那天山顶的事,他就很生气。
那天,面对生死局的是她,他生哪门子气?棉棉不解。
那生气的眼神、那质问的口气,她怎么感觉,眼前这男人和她大哥章海北很像,就差拍桌子了。
如她大哥在眼前,这情形,肯定要拍桌子了。
月光,稀疏且凌寒。
室内,两人僵持对峙。
她首视男子:“当时,我认为我能打掉那些歹人。我侍女柳眉受伤,我要另一侍女柳叶带柳眉和药材走。”
男子追问:“现在是乱世,你到底为何要出门?”
棉棉面色黯淡:“因为我嫂嫂的病,要用岭南深山里的舍蓝花。天就要冷了,再不去,那舍蓝花药性就不如现在了。”
想到棉棉那天在寺庙里的祈祷,男子微微动容。
那天,她祈祷哥嫂再生贵子。
沉寂片刻,男人重回温润语调:“棉棉,你真勇敢。不过以后要和你哥嫂商量好,得到他们同意再出门。”
棉棉有些懵懵地看着男子。
哎!他不懂她。
他哪里懂她章棉棉的心酸!
如果,好好商量,就能让她出门,那谁还要费那么大劲自己翻墙呢,翻墙不累嘛?
她翻个墙、还要充分考虑邓羡邓大人那个昔日小跟班的“饭碗”问题,“编制”问题,“前途”问题。
邓大人可是七岁就跟着她的,她可是要对邓大人负责的。
为了翻这个墙,她琢磨了多久才研究并最终敲定行动时间。
准确说,邓羡确实做足了自己的保密工作,可是她章棉棉是何等人才!
她章棉棉掐指那么一算,就知道有那么一天,邓羡一定会去向章海北告假,且对她保密。
邓羡邓大人的《防棉十八条》真的就能防得住她?
才十八条嘛?太小看她章棉棉了!
她章棉棉,何等能掐会算?搞个《防棉八十条》还差不多。
七月十二,是邓羡父亲大人的生辰。
那日,邓羡一定会去给家父过生辰,也一定会去悄悄去向章海北告假。
哎,说出来真不好意思。邓羡全家人的生辰,章棉棉其实都知道。她可是出了名的好记性,和邓羡聊了这么多年的天,邓羡家的事,还有她不记得的?
邓羡老父亲老母亲的生辰,棉棉知道。
邓羡老姐的生辰,棉棉知道。
甚至邓羡老弟老妹的生辰,棉棉也知道。
怕是,只有邓羡不知道她知道。
很多细节,邓羡那个粗糙男生没当回事,章棉棉记得很清楚。
话说,她是怎么能做到“什么都知道”的呢?章棉棉这么一想,有点飘了。
棉棉有个特点,她一旦沉迷于自己的能掐会算,眼神就会飘。
眼前的男子眼睛在深究她,这小姑娘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走神了。
或许刚才话题有点重了,男子也想缓和一下谈话气氛:“你说,你常去走访名医?其实,小姑娘你怕是偷偷去东吴听书了吧。”
棉棉貌似被戳中,嘟嘟嘴回应:“东吴也有名医!那我小人家偶尔在拜师学艺途中,女扮一下男装去听听书、了解一下江湖风云,与时俱进,有何不妥?”
还“与时俱进”?这高度上的。
男子沉声反问:“女扮一下男装,就安全了?”
棉棉斜睨男子一眼,发现男子眸光中藏着锐利。被男子目光中的犀利震慑到,棉棉赶紧避开视线。
夜风吹过,斑驳树影来回晃动,似在点头回应,又似在追问。
男子低哑嗓音萦绕在她的耳畔:“小妹妹,希望我送你走?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得告诉我,你是谁。”
这狗男人不好对付啊,棉棉一时语塞。
思忖片刻,棉棉深吸一口气:“我也想说出来,可还是不说为妙。这江湖上全是恩恩怨怨。”
闻言,男子眉间收聚:“如果你是我,你觉得我这个要求过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