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时,东方微微泛白。
晨曦从树叶缝隙照过来,折射出细碎光影。
宋澜州走到棉棉床前,斜靠着墙看着熟睡的小姑娘。晨光勾勒下,这纤瘦而灵动的女子彷佛被镀上金边。
他轻勾唇角,这漂亮小东西在这睡得可真香,全然不知外边要找她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天,如果不是他在寺庙......他简首不敢想。
心绪烦乱。宋澜州索性去院子练功,打拳后一身大汗去隔间浴池冲澡。
此时,棉棉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惺忪的棉棉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向屏风,迎面和冲澡出来的男子撞个正着。
就这样冷不丁撞到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棉棉感觉自己瞬间被一堵墙撞飞了,下意识喊了出来。宋澜州强劲有力的手臂,在棉棉差点和地面接触前捞起了她。
他半弯身子,一手抱着她后背,一手揽着她细腰。棉棉清丽的面容就这般呈现在他眼前,她软软的身体就这般在他怀里。此时此刻,白皙透亮的棉棉,像一只无处可逃的小白兔。
也就在这一瞬,男人麦色胸膛赤裸裸展示在棉棉眼前,灼热的气息落在她颈间、耳后、脖子,唯独略过她的唇。这人昨日看着玉树临风,眉宇间带着淡淡疏离和矜贵,像文官;可刚才这么一看,这男子肌肉贲张,沟壑分明,貌似习武之人。
棉棉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动也不敢动。她眉低垂眼眸,不敢与男人对视。
看着眼前大惊失色的小姑娘,男子眼底闪过浅浅一抹笑意:“你这小身板实在太弱了,可不能再倒了。”
觉察到棉棉的尴尬,宋澜州赶紧把小姑娘扶到桌前。确认棉棉坐稳了,才敢松开半环她的手。这到底是谁家小姑娘?坐着都怕她摔下去。
男子飞快穿好外袍,又倒上一杯茶给她。
他似笑非笑:“抱歉。我的错,挡姑娘的路了。”
看着呆坐桌前惊魂未定的小女子,男子指了一下桌上的清粥和小菜:“我这别院晨食简单。我安排从风在这院里,你有事可找他。”
棉棉抬眸,眼中惊讶。
男子起身欲离开:“我有公务要忙。上午你自己照顾自己可好?我午时回来吃饭。”
什么,要把她当小孩一样留在这眼巴巴等他回来?棉棉杏眼圆瞪。
接到棉棉气呼呼的“小眼神杀”,男子指着窗外说道:“从风,你昨天见过了,他会在窗外屋檐下。你有什么事,也可找从风带话给我。”
章棉棉顺着男子手指往窗外望去,看到了那个清瘦少年跪坐院中。这孩子这么早就出来当值了?当差不易....
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男子转身出门。
窗外,院子里,怎么可能只有从风一个随从?
明处,能看到的是从风。
暗处,暗卫可多了去了.....
他自然有很多暗卫,他走到哪里都有很多暗卫。
他是什么人?
他是北盛皇族世子宋澜州。
宋澜州的别院没有北盛大户人家的亭台水榭,过于简单,毫无奢华可言。
十年了,宋澜州每年都常来这里住上一些时日。
今日上午,宋澜州照例待在书房。北盛人心复杂,皇族之间斗争险恶。宋澜州读着书案上各种卷宗和密信,修长长手指轻叩桌面。
一阵疾风般脚步且快且轻传来,贴身侍卫剑锋跪地禀报:“柳军密报”。
柳军是宋澜州的手下之一,那天,山顶事发突然,柳军被他派去护送棉棉侍女一行。这几日,柳军每天两次飞鸽传信,告知最新移动地点。
把这几天来的地点连成一根线,很明确,是要过河去荣国。那天,寺庙里,小女子祈祷时的第一句就是荣国。
宋澜州展开密信,一行字跃入眼帘:“两侍女到定水河边,共从马车上搬下十五颗蓝花。属下己安排好过河小船,定全力护其安全。”
男子狭长的眼眸微眯。
这时,门口又传来一极轻脚步声。宋澜州威严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急迫:“从风,进来。”
宋澜州要求从风每隔两个时辰汇报一次棉棉情况。从风其实不明白,那小姑娘清清秀秀,能把天翻了?他不敢问。
“报告主子,今日您一离开,那小女子就开始绕圈圈。她走到书架前,哼一声;她绕着您卧榻转圈,哼一声;走到院子里,对我冷哼一声。共绕16圈,哼16次。”
这么喜欢哼?哼哼棉,棉哼哼,宋澜州在心里给小女子起好“别名“。
“十六圈?”宋澜州轻嗤:“接着说,她左臂有伤,绕圈圈绕着就绕不动了吧?”
“是,她到院里摘下很多小野花随手戴在头上,喊一声‘好晒’, 回屋中在书架上翻来翻去,终于拿本书戴着一头小野花,躺到卧榻上。”
这是哪一出?
不行,他一会得回去看看。
不知不觉己到晌午时分。男子进来,就见棉棉乌黑秀发简单扎着,端坐桌前,身姿清雅,正提笔写着什么。小模样一本正经的。
桌上倒有一束小野花,茶盏被当作了花瓶。
再低头一看,棉棉纸上也没几个字,估计是刚动笔。
“你可好?”
棉棉故意蹙眉:“一言难尽。”
这西个字,她可真是学会了。
少女轻愁,据说世上最美。这一刻,宋澜州懂了,确实,世上最美。
“在写什么?”
“是自己给自己写药方!”
倏然,棉棉递出手上单子:“公子您府上的金创药很是不错,不过,我不想胳膊留疤,我还想好的更快。这些药材,能找我吗?”
“你懂中药材?”
“懂呢!要不棉棉翻墙那么多年都在干啥?”
男子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小女子。
小姑娘声音悦耳:“公子,在院子里帮我起个锅好不好?我可自己熬药。”
“熬药?也是翻墙学来的?”
“对啊,不翻墙怎么出去学医呢?翻墙很累地,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棉棉托腮看向窗外:“哎,公子你仪表堂堂,没翻过墙的人怎知翻墙辛苦。”
这什么话?搞笑,男子一笑了之。
翻墙?他宋澜州是什么人?他不干翻墙这种事,他肩负的,是给北盛皇帝守江山。
男子接过棉棉的单子,棉棉的字清清秀秀,写了十二种中药名称和需要剂量。这些药材,他府上库房就有。
棉棉眼睛眨眨:“这些药材不算特别昂贵,但有些也实在不便宜;可惜我长袍里没多少碎银了,哎,公子你也知道棉棉还有几个钱。”
棉棉眼眸里诚意满满:“要不先记个账?我哥嫂以后定会数倍相还,好不好?”
怎么又在谈钱?
太小看他财力了。过分,真过分。
宋澜州斜眯狭长眼眸,语气平静:“姑娘,我说了,我们不谈钱,谈钱伤感情。”
他见过的女子很多,这样一上来就和他谈钱的女子,真没见过: “这些药材,下午,从风会带来给你。”
棉棉有些懵: “下午就能给我嘛?难道不需要跑一趟比较近的镇子,去找中药铺子嘛?”
这药方里,有三样药材并不常见。
这装公子,是不是不懂中药?
他下午就能搞到?有这么神通广大?棉棉不信。
面无波澜,男子讲话简洁:“我尽力。”
从风送上午膳,食盒依旧六个菜,当然包括鸡蛋炖虾。
棉棉眼神依旧停留在鸡蛋炖虾,动筷子前依旧要小嘴叭叭叭先说感谢的话:“谢谢公子帮我备午膳,棉棉感激在心。”
虽然大哥现在不在身边,但大哥要求的待人接物礼仪,棉棉可以做到“部分执行得很好”。
部分的意思,就是“仅限于针对外人的部分”,比如对眼前这个男子。
对自己人,要什么礼仪?棉棉多年来的实践经验证实,撒娇跺脚、做一做闹一闹更有用。
宋澜州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姑娘,你倒是很喜欢对我说谢谢。”
“当然,我在装公子您府上,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银子,自然要谢谢装公子您啦。”棉棉也很会装。
宋澜州感觉不对劲,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他轻咳:“这荒郊野岭,也不是什么庄子,不必再喊我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