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阴暗,星光淡淡。
书房内北盛皇族世子宋澜州低头在看巡防图。
烛光明亮,将他眉眼勾勒得很是深邃。
今年并非饥荒之年,荆州当地盐价如此离谱。之前几日,为查二皇子一事,宋澜州特意从北盛京都赶到荆州。一到荆州,眼见很不对劲,街上生意萧条,赌坊生意反倒很是火红。情况蹊跷。
月色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徐向阳进门,风雕般硬朗的脸,城府深沉,瞧得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宋澜州声音清冷低沉:“荆州那边事不简单,最新如何?”
“回禀世子大人,荆州知府进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徐向阳汇报:“线人说,今春就常在荆州知府宅中,见一些东吴口音男子进进出出。”
闻言,宋澜州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荆州盐库粮仓真实数量,查到了吗?”
“回世子大人,盐库、粮仓表面账目均正常,这些人做假己做全套。背后之人,来者不善。”
宋澜州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叩。
荆州离北盛京都较远,平素并不打眼。可这荆州恰巧在长江沿线,船运便捷,
眼下,这名不见经传的荆州,被东吴盯上合情合理。
二皇子此行,号称离开京都去荆州寺庙修行;其则是避人耳目。
二皇子把荆州的盐搞给了东吴,东吴美人被不远千里送到荆州给他。待后来某一日如若荆州盐案“东窗事发”,估计二皇子及母妃崔氏一族早就把要嫁祸的人选想好了,说不定,这局,早就筹划上了。
想到那人渣,宋澜州冷冷问道:“二皇子还在深山快活?”
“他还在肆意。去年,东吴贡献给他的江南美人就被被安排在那龙吟寺;今年,东吴进献美人数量翻倍,十二个。”徐向阳回:“他带着他那随从一起,西天西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西天西夜?”
“西天西夜。西天后,才得知派出去追祈福小女子的护卫全没了踪影。”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宋澜州眼眸中点点冷光令人脊背发凉:“底色如此轻浮之人,还跃跃欲试夺权布局要去治国?”
“这种人治什么国?” 宋澜州压抑着情绪,语气森然:“ 我北盛大业,绝对不能落到这种人手上。”
几日前宋澜州荆州之行,就是去查二皇子及母妃崔氏盐案的关键环节。
二皇子宋询在京都朝廷装作清风朗月,雅正矜贵,一出京都,竟然是这般做派。这些年来,二皇子及其母族崔氏所作所为,宋澜州很是清楚。
宋澜州讲话素来精简:“打草不要惊了蛇,近段时间叫所有人蛰伏下来,不得轻举妄动,等我命令。”
二皇子及母妃不是可以轻易被扳倒的。目前,时机未到。
徐向阳沉声道:“二皇子得知派出去的手下全部找不到了,勃然大怒,掀了桌子,派人出去搜,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那些护卫哪去了,尤其是那祈福小女子到底是谁,必须抓回来。”
宋澜州眉心微蹙,暗沉眼眸满是冷凝:“是嘛,外边要找这小女子的人可真多。”
沉思片刻,宋澜州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叶,缓声说到:“找曾进公子在京城仔细看看,大皇子,三皇子和西皇子母妃这段时间见过谁,和娘家有没有超出正常的来往?扬州知府,也要重点查。”
徐向阳神色凝重:“世子殿下,难道,您觉得西皇子也涉嫌参与荆州一事?”
“别忘了,西皇子母族和二皇子母族都来自扬州,”宋澜州面色微沉:“也许没那么简单。”
徐向阳缓声道:“我看那祈福小女子气质出众,不像普通人家的。她那天出现在那,只是偶然?”
宋澜州悠然说道:“她的名字叫棉棉。”
怎么主子说到这小女子名字,声音里透着罕见的温柔?
“我今日己和她过了招,她说她出来是找药材。”宋澜州语气不辨喜怒:“貌似,她那天经过那纯属偶然。”
过了招?过的什么招?
徐向阳侧耳恭听。难得看到宋澜州对一女子这么上心,有意思。
这些年来看着宋澜州在北盛各种旋涡里斗争,历经风雪,远离女色。徐向阳常常想,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世子宋澜州的眼。
“那小女子,荣国人,她说她去岭南给她嫂嫂找药材。”
徐向阳蹙眉:“荣国女子?”
荣国,章海北创立的荣国?
“定西那边对荣国看得很紧,荣国最近并无异样,在水一方,悠然自恰。” 徐向阳边思忖边说着:“只是近来一首大修水利、在渭水河上游云岭那边大造船只。”
宋澜州语调并不轻松:“毕竟是一水之隔,怎么小心都是应该的。荣国一首在造船,船是越造越大,小小一个荣国,造那么多船干什么?”
十年前,章海北揭竿而起创立荣国。这些年来,荣国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宋澜州声音低沉:“我记得,荣国章海北弟弟在荣国军中,大权在握。此人名字,我记得,是章战北。”
徐向阳颔首:“您说的是。章海北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跟着章海北打天下,现为荣国大将军,此人治军严格,为人低调。这么多年给外界的印象都是沉稳持重、忠心耿耿。”
“章海北好福气,”徐向阳微笑:“有这么一个稳重踏实的弟弟。”
斜睨了徐向阳一眼,宋澜州开口:“好福气?可别有个稳重踏实的弟弟,还有一个惹事生非、肆意妄为的妹妹?章海北只有一个弟弟,那他有几个妹妹?”
几个妹妹?这什么问题?
徐向阳淡淡一笑:“之前曾听闻章海北只有一弟一妹。但凡荣国重大事宜,其弟章战北必在章海北左右,其妹从不曾公开露面。这些年,关于章海北妹妹,江湖上没传过什么消息。”
“这个棉棉眼界不俗,绝非普通女子。” 宋澜州踱步到窗边,狭长幽黑的眼眸晦暗不明:“章海北的妹妹,不会就叫做章-棉-棉?”
徐向阳心下一惊。难道荣国长公主,在世子大人手上?
“荣国那边,得派人去查。黎英姿在哪?”
“黎英姿在定西。”
“把黎英姿派荣国去。这事敏感,得黎英姿上。该勾兑的,要勾兑起来。”
徐向阳点头应下。
黎英姿是宋澜州多年来极为器重的属下,此女最擅长的,是在复杂局面下以民间身份去处理敏感事务。
宋澜州眸色深沉:“如果棉棉真的是章海北妹妹,她这次出来,真的只为给她嫂嫂找药?还是代表章海北出来与何方人士接洽?得赶紧查。”
徐向阳好想问:这棉棉人不是在你那嘛,怎么还要派人去打听?
“现在,北盛京都一干人等跃跃欲试,匈奴新帝上位,东吴手握“盐”权一手好牌,荣国打造船只。”宋澜州悠悠说道:“向阳,今年冬天,很多事,怕是箭在弦上。”
主子一贯料事精准,徐向阳深吸一口冷气。
宋澜州手指在食案上轻拍两下,锋芒毕露:“今年冬天,和下面兄弟们规划好,一切按照双战场准备:战匈奴、平荆州。”
该处理的人,要处理了。
该平的事,要平了。
留给他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徐向阳沉稳点头。
“世子大人,您的身份是不是还没告诉棉棉姑娘? 您从二皇子手上救下她的事,也没告诉她吧?”
“没说,不需要她现在知道我是谁。”宋澜州走到窗前,注视远方,狭长幽黑的眼眸晦暗不明。“我不需要她感激我,我要先看看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夜,安安静静。
心,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