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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工作室的密码箱很小，就藏在一堆未完成的石膏模型后面。当我输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2075年9月15日——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的手却在颤抖。
里面只有一个素描本和一枚数据芯片。
素描本的第一页，是一座雕塑的设计图。不是为"缔造者广场"设计的那种恢弘壮丽的纪念碑，而是一个跪着的人像。他的双手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却依然努力地向天空伸展，仿佛要抓住什么。雕塑的名字写在角落里：《挣脱》。
我翻过一页又一页，每一张都是对"自由"这个主题的不同诠释。有的是展翅的鸟，有的是破土的种子，有的是冲破牢笼的光。林风的笔触时而狂野，时而细腻，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
"当所有人都在赞美笼子的精美时，只有笼中鸟知道飞翔的滋味。"
我将数据芯片插入终端。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图表——都是关于"诺亚系统"运作机制的分析。林风不仅是个艺术家，他还在暗中研究着这个控制我们所有人的系统。
其中一份文件吸引了我的注意：《医疗AI决策树逻辑分析》。
原来，林风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发现医疗AI在做出生死决策时，必须实时连接中央"叙事引擎"，获取患者对整体故事线的影响评估。但如果连接中断，AI会自动切换到基础医疗协议——那是它被创造时的核心指令：保护生命。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就是后门。这就是系统的漏洞。
我快速浏览着林风的研究笔记。他甚至标注出了第三新魔都所有医疗机构附近的数据中继站位置。中央医院最近的一个，就在地下三层的设备层，编号DTR-7742。
作为现实稳定度维护工，我对这些中继站再熟悉不过。它们是"诺亚系统"的神经节点，负责传输海量的数据。平时，它们被层层防护，任何未授权的访问都会触发警报。但是……
我想起了我的工作职责。我有权限进入这些区域进行"维护"。而制造一个小小的"现实稳定度故障"，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可是林风己经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刀子刺进我的心脏。我能救活未来的人，却救不回己经逝去的朋友。
不，等等。
我猛地站起身，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林风的身体还在医院，如果我现在就行动，如果能在他的脑细胞完全死亡之前……
医学上有个概念叫"临床死亡"和"生物学死亡"。心跳停止只是临床死亡，真正的生物学死亡要在那之后的4-6分钟。现在距离林风"死亡"己经过去了二十三分钟，理论上己经太晚了。
但这是"诺亚纪元"，我们有最先进的纳米修复技术，有能够重启神经元的生物电刺激设备。只要医生愿意尝试，只要系统不再阻止……
我抓起工具包，冲出了工作室。
地下设备层的入口就在医院停车场的角落，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后面。我用工作证刷开门禁，熟悉的机械润滑油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是城市的"内脏"——无数管道、线缆、设备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运转。墙壁上的全息标识指引着不同系统的走向：供水、供电、通信、数据……
DTR-7742中继站在最深处，要经过三道安全门。我的手心全是汗，但动作依然稳定。多年的工作经验让我对这些设备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第一道门，刷卡通过。
第二道门，视网膜扫描。系统确认了我的身份：卫远，三级维护工程师，权限等级：标准维护。
第三道门前，我停了下来。
这扇门后面就是中继站的核心区域。一旦我开始行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将从一个系统的维护者，变成破坏者。在"诺亚系统"的定义里，这样的人有一个专门的称呼：病毒。
而病毒的下场，只有被清除。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林风画册里那个挣脱锁链的人像。
"为了自由。"我轻声说道，推开了门。
中继站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量子处理器阵列，蓝色的冷光在密封舱内闪烁。无数光纤如血管般连接着它，将数据输送到城市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那是高能量子运算产生的副产品。
我走到主控制台前，打开维护面板。屏幕上显示着各项参数：量子纠缠稳定度99.97%，数据吞吐量每秒847TB，系统温度-273.12℃……一切正常。
但很快就不会了。
我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设备——现实稳定度干扰器。这本来是用于在维修时制造局部的"现实泡"，防止量子效应扩散的。但如果反向使用……
我开始调整参数。不能太明显，否则会立即触发警报。要制造一个看起来像是"自然故障"的现象，让系统将中继站暂时下线进行自检。根据标准程序，这个过程需要90到120秒。
足够了。
就在我即将按下启动按钮的瞬间，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需要一个精确到毫秒的计时器吗，维修工？"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中年男子，深邃的眼窝，花白的胡须，穿着一件陈旧的黑色风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不是被系统规划好的麻木，而是充满了某种危险的活力。
奥利安。"幕间剧团"的领袖。
我在公共安全网络上看过他的通缉令，但真人比照片更有压迫感。他就站在那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你怎么进来的？"我的声音在颤抖。
"和你一样的方式。"奥利安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我的'工作证'是借来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上面的照片明显被替换过。
"别紧张，卫远。"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摊开表示没有恶意，"我们是同路人。"
"我不认识你。"
"但你认识林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一个小时前，我们检测到了医疗AI做出的那个'决定'。那种程度的叙事应力波动，整个城市的地下网络都感受到了。"
"所以你们就来看热闹？"我的怒火被点燃了。
"不。"奥利安摇摇头，"我们来看的是你。"
他指了指我手中的干扰器："一个敢于对抗系统的人，一个愿意为朋友冒险的人，一个终于意识到这个'完美世界'本质的人。这样的人，值得我们冒险。"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是吗？"奥利安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全息投影上快速滑动，"你的计划不错，制造局部现实泡，引发量子态坍缩，迫使中继站进入自检模式。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成功了，你怎么确保医生会在那90秒内采取行动？"
我愣住了。
他说得对。即使我切断了连接，那些己经被系统驯化的医生，会主动选择救人吗？还是会等待系统重新连接，继续执行原本的指令？
"而且，"奥利安继续说道，"你以为系统会检测不到这种异常？DTR-7742下线的瞬间，备用线路就会启动。你需要的不是90秒，而是至少5分钟的完全断网。"
"那不可能。"我脱口而出，"备用系统的反应时间是——"
"17秒。"他打断我，"我知道。所以你需要这个。"
他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装置，看起来像是某种信号发射器。
"'逻辑炸弹'。"他解释道，"不是物理破坏，而是逻辑破坏。它会在系统内部制造一个无解的悖论，就像问AI'这句话是假的'一样。面对这种逻辑循环，量子处理器会陷入死循环，首到人工重启。"
"这是违法的。"我下意识地说。
奥利安笑了："孩子，当法律本身就是牢笼的一部分时，违法就是正义的开始。"
他将装置放在控制台上："选择权在你。继续你那个可能失败的计划，或者……加入我们，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装置，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干扰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林风的大脑细胞也在一点点死去。
"我有一个条件。"我说。
"说。"
"这次行动只是为了救林风，我不会加入你们。"
奥利安的笑容更深了："当然。不过我打赌，等你看到那些医生在没有系统指令的情况下有多么'迷茫'时，你会改变主意的。"
他转身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然后对我说："我的人己经就位了。一会儿他们会在城市另一端制造一些'动静'，分散系统的注意力。你有七分钟的窗口期。"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每一个觉醒的人，都是这个新世界的种子。"他向门口走去，"而种子，总要有人来浇水。"
在门口，他回过头："对了，如果你成功了，记得看看林风留给你的第二份礼物。不是在密码箱里的那份，而是在他最后的作品里。"
说完，他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深吸一口气，将逻辑炸弹连接到控制台。屏幕上出现了倒计时：
10、9、8……
我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一旦按下，我就将成为这个完美世界的敌人。
3、2、1……
"对不起，苏晨。"我轻声说道，按下了按钮。
瞬间，整个中继站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量子处理器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温度急剧上升。全息显示器上，无数错误信息如瀑布般滚动：
【逻辑错误！】 【悖论检测！】 【系统循环！】 【无法解析！】
我转身冲出中继站，向医院飞奔而去。
这一次，我要改写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