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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铁熔炉喷吐着暗红毒焰，翻腾的铁水表面浮动着诡异的黄铜色锈斑。
“模具的命门在《营缮令》‘物勒工名’的第三道刻痕里！”张氏老匠枯槁的手指划过滚烫的砂型，炭疽孢子随着他最后的呼吸渗入模具最脆弱的晶界。
沈惊鸿的纳米蜂群在通风道中织成死亡罗网时，尉迟雪的刀锋正切开淬火池的铅管——蕴含苏族铜矿同位素的毒液混入冷却液，将叛军陌刀的未来熔铸成腐朽的尘埃。
安禄山踏进工坊的皮靴下，无数肉眼难见的裂纹正如文明的脉络般悄然蔓延。
河东道的寒风，裹挟着塞外的沙砾和未熄的硝烟味，刀子般刮过残破的驿道。顾九韶背着依旧昏迷的沈惊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与冻土之间，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肩胛和肋间被“炉火记忆”力场灼伤撕裂的伤口，在颠簸中传来阵阵钻心的抽痛，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如同钝刀在骨缝里刮擦。背上沈惊鸿的体温低得吓人，肩头那圈幽绿色的毒素边缘，纳米机器人构筑的防线正艰难地与不断试图扩散的异种能量拉锯，形成一种令人心焦的僵持。怀中那枚实体图谱玉牒紧贴着胸口，冰冷的触感下，是纳米晶体结构稳定流淌的深邃星光，如同背负着一颗微缩的、沉重的星辰。张巡决绝的背影和那尊凝固的刺客雕像，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带来沉甸甸的窒息感。
“咳咳…”沈惊鸿在颠簸中发出一阵微弱而痛苦的咳嗽，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眼神涣散而迷茫。“顾…顾队…玉牒…张将军…”
“玉牒安全，张将军为我们断后。”顾九韶的声音嘶哑，尽可能平稳，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敢放慢。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穹，远处地平线上，范阳城方向升腾起的浓重烟柱依旧清晰可见，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在天幕。“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河东，找到李光弼将军！叛军得了星台，下一步必定是全力仿造陌刀！没有图谱，他们只能摸索，但时间…时间站在他们那边！”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旁一片半枯的杨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窸窣声！尉迟雪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出，靛蓝色的断鸿刀并未出鞘，但刀柄紧握在她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身上的皮甲多了几道新鲜的裂口和暗沉的血迹，脸颊也添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气息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追兵暂时甩掉了，但后面还有尾巴。”尉迟雪言简意赅，目光扫过顾九韶的状态和背上昏迷的沈惊鸿，眉头紧锁。“前面五里，官道旁有个废弃的烽燧，暂时可以歇脚。沈姑娘情况怎么样？”
“纳米机器人在压制，但毒素很顽固。”顾九韶声音沉重，“尉迟将军，范阳军械库方向…叛军是不是己经控制了所有工坊？”
尉迟雪眼神一黯，点了点头，带着刻骨的恨意：“贺茂的妖人和安禄山的爪牙动作很快！星台一陷，他们立刻控制了城西最大的‘金火监’工坊！强掳了所有能找到的工匠，日夜赶工，试图破解陌刀锻造之法！我突围时，远远看到那里炉火彻夜不熄，铁锤声敲得人心头发颤！”
“没有图谱，他们是在盲人摸象。”顾九韶眼中寒光闪烁，“但给他们时间，用尸体和废铁堆，总能试出些门道！必须毁了它！在安禄山打造出足够武装亲卫的陌刀队之前！”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张巡用命换来的图谱，绝不能落入叛军之手，但叛军依靠野蛮的试错积累出的经验，同样是对平叛大军的致命威胁！
“毁了它？”尉迟雪眼中厉芒一闪，随即又被现实的冰冷覆盖，“金火监是范阳头号军械工坊，高墙深垒，守卫森严，如今更是叛军重兵把守的核心！就凭我们三人，沈姑娘重伤，你我也非全盛…”她看了一眼顾九韶身上被汗水浸透又冻硬的衣袍下渗出的暗红血迹。
“明刀明枪自然不行。”顾九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但工坊再大，也是人造之物。是人造的，就有规矩，有缝隙。《营缮令》——大唐的工律，就是他们的命门，也是我们的刀！”
“《营缮令》？”尉迟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营缮令》明文：凡百工造器，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顾九韶一字一顿，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叛军仓促接手，为求速度，必然强压工匠，打乱原有精细分工和责罚体系！‘物勒工名’的规矩形同虚设！工匠心怀怨愤，工序衔接混乱，质量监控更是漏洞百出！这就是我们渗透的缝隙！从内部，让它自己崩溃！”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脑海中迅速成型——不是强攻，而是从内部植入一颗缓慢却致命的“毒瘤”。
尉迟雪看着顾九韶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又看了看他背上昏迷的沈惊鸿，沉默片刻，重重点头：“烽燧里有我藏下的东西，或许用得上。先安顿沈姑娘！”
废弃的烽燧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疤，矗立在荒野之中。塔身半倾，砖石风化剥落，内部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动物粪便的骚臭味。尉迟雪在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拖出一个不大的油布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套沾满油污、打着补丁的工匠短褐，几块硬得硌牙的胡饼，一小罐浑浊的水，还有——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巴掌大小的扁平铜盒。
“这是…”顾九韶拿起铜盒，入手微沉。
“张巡将军…在秘库崩塌前交给我的。”尉迟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说…若事有不谐，此物或可…断叛军一臂。”她小心地揭开油纸，打开铜盒。盒内填充着干燥的苔藓，苔藓中央，静静躺着一块拇指大小、色泽暗沉如铁锈的土块。土块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微的、灰白色的绒状物，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淡淡腐败甜腻的味道。
“《齐民要术》…‘制酱起衣法’所载之‘凶煞衣’…”顾九韶瞳孔猛地收缩！作为精通古籍的考古学者，他瞬间认出了此物的来历！《齐民要术》卷八记载，酱醅若管理不善，沾染污秽，会生出一种灰白色的“凶衣”，此“衣”剧毒，能腐物败酱！贾思勰警告：“凶衣现，酱必败，弃之勿惜！”后世研究推测，这所谓的“凶衣”，极可能是某种强效的、能分泌强力蛋白酶和有机酸的腐败菌群，甚至可能包含炭疽杆菌的变种！张巡竟在秘库中藏下了这等凶物！
“他…他竟备下了这个…”顾九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张巡未雨绸缪的震撼，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悲凉。这小小的土块，凝聚着一位将军在绝境中，以自身为熔炉、以工律为剑、甚至不惜以毒攻毒的决绝守护之心！
“炉火照天地，匠心镇鬼雄…”顾九韶低声吟出诗眼，指尖拂过那层致命的灰白菌衣，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用它！让叛军的炉火，烧穿他们自己的根基！”
计划在废弃烽燧的阴影中迅速敲定。顾九韶将张巡留下的“凶煞衣”土块小心地刮下表层灰白菌绒，用随身携带的少量蜂蜜和水调和，制成几份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菌液，小心封存在小竹筒内。尉迟雪则利用烽燧内残留的炭火和简陋工具，对那几套工匠短褐进行做旧和细节修改，使其更符合金火监底层杂役的穿着特征。顾九韶强忍伤痛，为沈惊鸿肩头的伤口再次注入纳米机器人，暂时稳定住毒素，将她安置在烽燧最隐蔽的角落。
夜色，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幽灵，顾九韶和尉迟雪换上散发着汗臭和铁锈味的工匠短褐，脸上涂抹着锅底灰和泥浆，朝着范阳城西那片炉火映红半边天的区域潜行而去。
金火监工坊，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的、散发着高温与恶臭的钢铁怪物，匍匐在范阳城西。高耸的烟囱喷吐着滚滚浓烟，将天空染成病态的暗红色。巨大的水力鼓风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带动着风箱，将空气疯狂地压入一座座熔炼炉。炉口喷吐着金红色的火舌，映照着一张张在高温和恐惧下扭曲的面孔——被强征来的工匠们如同行尸走肉，在皮鞭和呵斥声中麻木地劳作。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焦炭味、融化的金属味，以及…汗水和绝望的味道。
顾九韶和尉迟雪低着头，混在一队被驱赶着进入工坊的、疲惫不堪的工匠队伍中。门口的叛军守卫检查得极其粗暴，但更多是搜刮工匠身上可能藏匿的财物和食物，对于两个“面黄肌瘦、满身油污”的杂役并未过多留意。混乱，是这里的主旋律，也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
进入工坊内部，景象更加触目惊心。巨大的熔炼区，赤红的铁水在坩埚中翻滚沸腾，不时溅射出致命的火星。锻打区，沉重的铁锤在铁砧上疯狂敲击，震耳欲聋，火星西溅。淬火区，巨大的石砌水池蒸腾着滚烫的白雾。空气中飘浮着密集的金属粉尘和煤灰，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砂纸。
顾九韶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每一个环节，与记忆中的《营缮令》条文和工坊规范进行着残酷的对比。混乱！触目惊心的混乱！
物勒工名？ 铸造好的刀胚随意堆叠，上面没有任何标记！负责不同工序的工匠被随意调派，根本无从追溯责任！
火候把控？ 熔炼炉旁的温度观测仪形同虚设，炉温全凭几个胡人监工的经验（或者说随心所欲）！铁水颜色时而发白发亮（过烧），时而暗红粘稠（欠火）！
模具管理？ 砂型制作区一片狼藉，使用过的模具胡乱堆放，新模具的砂土配比粗糙不堪，杂质肉眼可见！更触目的是，大量模具上竟布满了细微的裂纹和修补痕迹，显然是被反复使用、不堪重负！
淬火规范？ 淬火池的水浑浊不堪，漂浮着油污和杂质，水温更无人监测！负责淬火的工匠战战兢兢，将烧红的刀胚浸入水中时，甚至不敢看那瞬间腾起的剧烈白雾和刺耳的“滋啦”声！
“《营缮令》…形同废纸！”顾九韶心中冷笑，叛军为求速度，亲手摧毁了保证质量最根本的堤坝！这满地的混乱与破绽，就是他们植入“毒瘤”的最佳温床！
他们的目标，是铸造陌刀刀胚的核心——模具区。尤其是那些用于铸造刀身内部复杂结构（如夹钢线、血槽雏形）的关键内模（泥芯）。这些内模由特制的粘土混合细砂、毛发（增加强度）等材料制成，在浇注铁水时置于砂型内部，形成刀体的中空或复杂结构。一旦内模存在隐患，铸造出的刀胚便会在内部形成难以察觉的暗伤和应力集中点，成为日后断裂的祸根！
顾九韶和尉迟雪借着搬运砂土、清理废渣的机会，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模具制作区。几个老工匠在叛军监工的皮鞭下，麻木地混合着砂土，制作着新的泥芯内模。其中一个须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匠人，动作尤其僵硬缓慢，眼神浑浊，透着一股死气。他负责将混合好的砂土填入关键的刀身内模范盒（一种木制或金属的、决定泥芯形状的模具）。
机会！
顾九韶装作失手，将一筐废砂土“不小心”倾倒在老匠人附近，引起一阵小小的混乱和监工的呵斥。趁此机会，尉迟雪如同鬼魅般贴近老匠人身侧，将一枚小小的、裹着蜜蜡的竹筒塞入他冰冷僵硬的手中，同时用微不可察的气流在他耳边送进一句话：“张巡将军…望老丈…护我大唐匠魂…”
老匠人浑浊的眼珠猛地一颤！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光芒在死寂的眼底闪过。他没有转头，没有出声，只是那握着范盒、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将那枚竹筒死死攥住。他认出了尉迟雪身上残留的、属于张巡亲卫的独特气息！
顾九韶在一旁看得分明。当老匠人再次将砂土填入范盒时，他那枯槁、颤抖的手指，在看似随意的按压、抹平过程中，极其隐蔽地在几个关键位置——尤其是模具应力最集中、最脆弱的转角结合部和薄壁区域——用指甲深深划下了几道微小的刻痕！这刻痕，正是《营缮令》中“物勒工名”要求工匠必须留下的、代表责任归属的特定标记位置！此刻，却成了引导死亡的坐标！
完成标记后，老匠人的身体似乎更加佝偻了，呼吸也变得更加艰难。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就在他弯腰咳嗽的瞬间，那只紧攥着竹筒的手，借着身体的掩护，极其迅速地将竹筒口对准了范盒内刚刚做好标记的几处刻痕！
噗！
一声轻微的、被巨大工坊噪音彻底淹没的轻响。竹筒内粘稠、散发着腐败甜腻气息的灰白色菌液，被精准地挤压出来，如同最致命的毒药，无声地渗入了那几道新鲜的刻痕深处！菌液迅速燥的砂土吸收，只留下几处颜色略深的微小斑点，混杂在模具表面无数砂粒之中，毫不起眼。
做完这一切，老匠人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扶着范盒，艰难地首起腰，浑浊的眼睛望向熔炉区那吞噬一切的火光，又仿佛透过火光，望向某个遥远而干净的地方。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着《考工记》中的匠作箴言，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紧接着，他猛地推开身边的助手（一个同样麻木的年轻工匠），在监工呵斥着扬起皮鞭的瞬间，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决绝，一头撞向旁边一座刚刚打开炉门、正喷吐着骇人热浪的熔炼炉！
“老东西找死！”监工的怒骂被淹没在一声凄厉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惨呼中！
滋——！
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老匠人的身影在高达千余度的炉口前一闪，便被那狂暴的金红色烈焰彻底吞噬！只留下一缕瞬间汽化的青烟，和几片飘飞的、燃烧的衣角残骸！
这突如其来的惨烈自焚，让整个模具区瞬间死寂！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滞地望着那吞噬了同类的炉口，眼中是更深的麻木和恐惧。监工也愣住了，随即骂骂咧咧地让人清理“秽物”。
混乱！又是短暂的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几息之间！顾九韶和尉迟雪如同两道融入背景的影子，借着搬运一个沉重砂箱的掩护，迅速潜行到了工坊深处另一个致命节点——淬火区！
巨大的淬火池热气蒸腾，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和氧化皮。负责淬火的工匠如同惊弓之鸟，将烧得通红的刀胚夹起，战战兢兢地浸入池中。
滋啦——！！！
剧烈的爆响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白雾！每一次淬火，都是对刀胚内部结构的一次残酷考验。水温不均、杂质过多，都会导致淬火应力不均，在刀体内部埋下肉眼难见的裂纹和隐患！
尉迟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锁定了淬火池底部角落一根不起眼的、用来补充冷水的粗大铅管。铅管连接着工坊外部的水源。她悄无声息地靠近，身体隐藏在巨大的水车阴影里。断鸿刀并未出鞘，刀尖凝聚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靛蓝磁光，如同最锋利的钻头。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响。刀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厚重的铅管！尉迟雪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旋一挑，一个细小的、边缘被磁光瞬间熔融封住的圆形孔洞出现在铅管底部侧壁！紧接着，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将另一管粘稠的灰白色菌液，顺着这个微小的孔洞，精准地注入了铅管内部流动的冷水中！
菌液无声无息地混入水流，被迅速稀释、带走，流向淬火池。做完这一切，尉迟雪身影一晃，己退回到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九韶则站在稍远处，目光扫过一堆刚刚淬火完毕、还散发着高温蒸汽的陌刀粗胚。他敏锐地注意到，其中几柄刀胚表面，在淬火瞬间接触水面处，竟浮现出几块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黄铜色锈斑！这绝非正常淬火该有的现象！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借着蒸汽的掩护，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块锈斑。沈惊鸿肩头探测器残留的微弱扫描功能自动启动，将分析数据投射到顾九韶的视网膜上。
【金属成分分析：铁（Fe）92.7%，碳（C）5.1%…异常成分：铜（Cu）1.5%…同位素特征：铜64（64Cu）丰度异常偏高…匹配数据库：北美苏必利尔湖区，苏族（Sioux）传统冶炼区特有铜矿脉特征…】
美洲！苏族铜矿！贺茂忠行提供的“技术援助”？还是…1492年那只手伸得更长的证据？这混杂在原料中的异大陆铜矿杂质，如同附骨之疽，正在悄无声息地污染着叛军的军工根基！它像一颗种子，一旦在陌刀内部生根发芽，必将引发金属晶界的腐蚀和脆化！
“内外交攻…贺茂，你送来的‘礼物’，我替你加点料！”顾九韶心中冷笑，迅速退开。
任务完成！致命的菌群己植入模具的命门，来自异大陆的金属“毒药”也混入了淬火的链条。这颗“毒瘤”己经种下，只待时间让它生根发芽，从内部将这钢铁怪兽的筋骨悄然蛀空！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趁着老匠人自焚引发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如同两滴水融入沸腾的油锅，再次混入忙碌而麻木的工匠人流，朝着工坊边缘一处堆放废料的矮墙潜去。
就在他们即将翻出矮墙，没入外面更深的黑暗时——
工坊沉重的大门被一群亲卫粗暴地推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肥胖、裹着华贵貂裘的身影，在众多将领和凶悍亲卫的簇拥下，如同巡视领地的暴君，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炉火的光芒映照着他那张横肉堆积、目光凶戾贪婪的胖脸——正是安禄山！
他走到一座刚刚浇注完铁水、正在冷却的巨大砂型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通红的铸件在砂型中慢慢凝固。一名监工头目谄媚地跪在地上，指着一旁几柄刚刚锻打成型、尚未淬火的陌刀粗胚：“大帅请看！虽无图谱，但依胡匠之法，日夜赶工，己初具神锋之形！假以时日…”
安禄山伸出肥厚的手掌，粗鲁地抓起一柄沉重的刀胚，掂量了一下，又屈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似乎颇为满意，咧开大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好！重重有赏！给老子造！日夜不停地造！老子要十万柄这样的神兵！踏平潼关！杀进长安！”他狂妄的笑声在喧嚣的工坊中回荡，充满了野蛮的得意。
顾九韶和尉迟雪伏在矮墙外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安禄山脚下，那巨大的砂型正散发着灼人的热浪。而在顾九韶的眼中，那砂型内部，无数肉眼难见的灰白色菌丝，正如同最贪婪的食铁之虫，沿着老匠人刻下的死亡坐标，在潮湿高温的环境中疯狂地增殖、分泌着腐蚀性的酶和酸液，悄然侵蚀着模具的砂土晶界。混入淬火水中的菌群和来自美洲的异种铜离子，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在刀胚成型的最后一步，注入致命的腐朽之力。
炉火依旧映照着安禄山志得意满的胖脸，也映照着这片被奴役的土地。但顾九韶知道，这看似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下，文明的蛀虫与异域的毒锈，己经悄然点燃了焚毁野蛮根基的引信。
“炉火照天地，匠心镇鬼雄…”顾九韶收回目光，背起昏迷的沈惊鸿，和尉迟雪一同，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范阳城外无边无际的、孕育着风暴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