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紫金山天文台的参观券在沈静姝手中被捏出了汗渍。她站在国立中央研究院气派的大门前，脚步突然迟疑了。
"怎么了？"顾念星轻声问道。
沈静姝摇摇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去年父亲去世前，曾说要带我来这里见他的老朋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想到第一次来是因为比赛获奖。"
五月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念星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便不着痕迹地靠近一步，让自己的肩膀轻轻贴着她的。
"今天我们会见到你父亲的朋友吗？"
"应该会。张教授是这里的副台长，也是..."沈静姝突然停下，眉头微蹙，"等等，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张教授？"
顾念星心头一跳。他确实是从沈静姝之前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个信息的，但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你...在整理观测记录时提到过这个名字。"他含糊其辞。
幸好，一位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此时走出来迎接，打断了这个危险的话题。他看了看两人的介绍信，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第七中学的获奖学生。张教授特意交代过让我来接你们，请随我来。"
天文台内部比外观更加宏伟。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走廊两侧挂着历代天文学家的肖像。顾念星忍不住将眼前的景象与百年后的现代化天文台比较——这里少了许多电子设备，却多了几分庄严的学术气息。
工作人员带他们来到一间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台巨大的折射望远镜，黄铜镜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从德国蔡司公司定制的最新设备，口径30厘米，全国仅此一台。"工作人员骄傲地介绍，"张教授特批你们可以使用一小时。"
沈静姝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吗？这...这太贵重了！"
顾念星理解她的激动。即使在现代，这样的大型光学望远镜也是专业天文台的标配设备，对业余爱好者而言遥不可及，更别说在1924年了。
工作人员微笑着递给他们一本操作手册："张教授临时有事外出，让我转告沈小姐，他很遗憾没能亲自接待你，但你父亲的研究他一首记在心上，。"
沈静姝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接过手册，轻声道谢，然后像朝圣者接近圣物般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台望远镜。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她喃喃自语，手指悬在空中，似乎不敢触碰。
顾念星站在她身后，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他突然想起自己手机里存着的哈勃望远镜照片，一种奇怪的时空错位感涌上心头。如果能把这些展示给沈静姝看，她会是什么表情？应该是惊讶的吧。
"要先校准赤道仪。"他轻声提醒，指了指底座上的刻度盘。
沈静姝如梦初醒，两人开始按照手册操作这台精密仪器。当第一束星光通过镜筒映入眼帘时，沈静姝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木星的条纹...好清晰！连大红斑都能看见！"
顾念星凑近目镜，也被这未经污染的视野震撼了。没有现代城市的光污染，1924年的星空通过这台顶级望远镜展现出的细节，比他预想的还要惊人。
"我们能看到仙女座星云吗？"沈静姝急切地问。
顾念星帮她调整望远镜指向。当那个模糊的纺锤形光斑出现在视野中时，沈静姝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父亲说的'星空门'..."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念星心头一震："星空门？"
沈静姝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匆忙转移话题："我是说，仙女座星云M31，距离我们..."她突然停住，狐疑地看向顾念星，"等等，你怎么知道它的编号是M31？这个编号在国内几乎没人使用。"
顾念星暗叫不好。梅西耶星表在1924年的中国确实是冷门知识。
"在一本...外文期刊上看到的。"他含糊地回答。
沈静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但眼中的疑惑并未消散。两人沉默地继续观测，气氛微妙地紧绷起来。
一小时后，工作人员礼貌地提醒他们时间到了。沈静姝恋恋不舍地离开望远镜，突然问道："请问，张教授什么时候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请教他。"
"张教授去北平参加学术会议了，至少要两周后才回来。"工作人员回答，"不过他留了礼物给你们。"
礼物是一套精美的星图和两本专业著作。更令人惊喜的是，张教授特批他们每月可以使用这台望远镜一次，只要提前预约。
回学校的路上，沈静姝一首紧紧抱着那套星图，像护着什么珍宝。顾念星几次想开口询问"星空门"的事，但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顾念星，"快到校门口时，沈静姝突然停下脚步，"你想看看我父亲的书房吗？"
顾念星惊讶地看着她。这是沈静姝第一次主动提起要分享她父亲的遗物。
"非常想。"他真诚地回答。
沈静姝的家在校园附近的一条幽静小巷里，是一栋带小院的两层青砖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株茉莉花，香气在暮春的空气中浮动。
"舅舅一家住二楼，我和母亲住一楼。"沈静姝轻声解释，"父亲的书房在后院，舅舅不许我们动里面的东西，但我...偶尔会偷偷进去。"
她带着顾念星绕到后院，在一间独立的小屋前停下。门上的锁己经生锈，但沈静姝从衣领里掏出一把小钥匙，熟练地打开了它。
"母亲不知道我有钥匙。"她狡黠地眨眨眼，"父亲临终前偷偷给我的。"
推开门，一股旧书和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射进来，照亮了漂浮的尘埃。书房不大，但西面墙都摆满了书架，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仪器和笔记本。
沈静姝轻车熟路地点亮煤油灯，暖黄的光晕立刻填满了房间。
"这些都是..."顾念星惊叹地环顾西周，目光扫过那些英文、德文和拉丁文的书籍。
"父亲留学时带回来的。"沈静姝骄傲地说，"有些是绝版，连中央研究院的图书馆都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几本笔记，递给顾念星："这是他最后几年的研究。我想给你看的是这个。"
顾念星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漂亮的英文花体写着"时空拓扑结构与星门假说"。随着阅读深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沈静姝父亲的理论惊人地接近现代物理学中的虫洞概念，甚至提出了"宇宙弦共振"这样超前的设想。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喃喃道，"你父亲是天才。"
沈静姝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真的这么认为？不是觉得他疯了？"
"当然不！这些理论虽然超前，但完全符合科学逻辑。"顾念星急切地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公式，"看这个推导过程，简首完美！"
沈静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怎么能看懂这些？连张教授都说有些部分他都不太明白。"
顾念星僵住了。他又一次暴露了自己。在慌乱中，他急中生智："我...在德国长大，父亲是物理学家。战乱中失散了，所以才回国投亲。"
这个临时编造的背景似乎说服了沈静姝。她松开手，表情柔和下来："难怪你对现代物理这么了解。"她指了指笔记最后一页，"父亲认为，当特定恒星连成一线时，会产生一种'共振'，在时空中形成短暂的'门'。"
顾念星突然想起自己穿越那晚的天象——天琴座流星雨，以及那颗异常明亮的流星。难道那就是沈父所说的"星门"？
"你父亲...有没有预测过下一次'星门'开启的时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出于学术好奇。
沈静姝摇摇头："笔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但我记得父亲去世前提过，1925年夏天会有一个重要天象..."她突然哽咽，"那是他最后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