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灵市的街道上全是潮湿的灰。
破棚子外飘着灵符纸,灵石灯的青光像死人的眼。
沈归抚推开门的时候,院子里己经安静得没有一声人话。
那十个签了血契的杀手都等着,脸色灰败,衣服里藏着符刀,腰间别着灵袋。
他们不敢看她的眼,目光全落在她手腕那道血契符纹上。
符纹在她皮下亮起血红的光,像是活物在呼吸。
沈归抚扫了他们一眼,声音低冷得像是从刀口蹭出来的。
“路子是赫连昭给的,你们敢跑,就试试能不能跑过我。”
没有人说话。
只有风把院子里昨晚的血味重新卷起来,黏腥、恶臭、黏在鼻腔里。
沈归抚慢慢抬手,指尖上的血痂裂开,渗出暗红的新血。
血契符纹亮了。
那十个人就像被勒住喉咙一样,呼吸都乱了。
裴诀在血里低低笑起来。
“好看。”
“你看他们,像狗,鼻子里全是血味,偏偏还要跪。”
沈归抚冷声回了一句。
“看着就行。”
她甩了甩袖子,血从符纸口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黏声。
“走。”
院子门口,燕宁靠着门框,黑纱裹身,目光平淡。
看见沈归抚带着那群人出来,眼里没什么意外。
“这么早就动?”
沈归抚停在她面前,声音哑得像刀刮过沙子。
“死人不会自己上门。”
燕宁挑了下眉。
“路子己经安排好。灵市西口的货队,走私矿灵,赫连昭买了他们的头。”
沈归抚没眨眼。
“价呢?”
燕宁慢慢道:“灵石两百,活捉有赏。杀干净也算数。”
她说完,看着沈归抚的血契符纹在皮下蠕动,像是随时能炸开。
“能撑得住?”
沈归抚没笑。
“死不掉。”
燕宁终于移开了目光。
“好。白狗堂给路子,不给命。人是你的,你自己保。”
沈归抚不再看她,抬手一招。
“走。”
那十个人僵了半息,还是跟上。
风从灵市最深的巷子里吹出来,把符纸灰和血腥味卷得漫天都是。
出了灵市大门,天刚破晓。
破城墙外是被踩得稀烂的土路,两边是黄沙和干裂的符阵痕迹。
灵市的看门人远远看见她,犹豫着想喊,看到血契符纹亮起立刻噤声。
沈归抚没理他们,带着人一路往西走。
地面上有乱七八糟的车辙和血迹,前面是灵石矿走私队的常用货道。
那是赫连昭给她的路,一刀买卖,见血收账。
走了大半里地,前头有人影。
货队的人押着几只灵矿兽,符锁在兽背上勒得深。兽嘴里滴血,眼珠死死鼓起。
几个人看见她一队人过来,脸色变了。
“什么人!”
还没喊完,沈归抚己经抬起了手。
血符飞出去,带着血光劈开晨雾,像是有蛇咬断了空气。
第一个人连惨叫都没发出,脖子上血光炸开,头歪到肩膀上。
货兽受惊,狂吼着往两边撞。
剩下几个人拔刀想反抗,却看到沈归抚手里血符燃得跟火一样亮,照得她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想活,把灵石留下。”
声音低,沙哑,冷。
没人敢动。
一个人丢了符刀,吼着:“给你!”
灵石袋滚到她脚边,砸在干裂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归抚慢慢弯腰捡起来,血从手腕的符纹渗出来,沾到灵石上,像是活血在舔。
她抬眼,冷冷开口。
“滚。”
剩下的人疯了一样扔了灵石,拉着牲口转头就跑,踩起半人高的尘土。
血契在她皮下动了动,像是有人在笑。
裴诀的声音落在血里,低沉,带着那种近乎宠溺的欣赏。
“看见没有,他们怕你。”
沈归抚没回话,只是慢慢把灵石收进符袋。
符泥裂开,血沾在石头上,留下一层暗红色的膜。
那十个白狗堂的人全都看呆了。
有人吞了口唾沫,眼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恐惧。
她缓缓转头,目光像是刀刃。
“你们也一样。”
“要命,就听话。”
没人敢回嘴。
她冷哼一声,转身朝下一段路走。
血符在手里慢慢熄灭,只剩下符纸焦黑的灰掉在地上,像是骨灰被风吹走。
荒野的路面裂着缝,风卷着沙尘,吹得人眼睛生疼。
沈归抚带着那十个人往西口的旧货道走。
前面是废弃的符阵石柱,残破的禁制里还飘着血符灰。
空气里一股说不清的血腥味,像是这里死过很多人,又没人收尸。
白狗堂的人跟在她后面,步子慢了。
有人小声嘀咕:“这里怕有埋伏……之前吴家的人就爱在这儿卸货,扔尸体。”
沈归抚没回头,血契符纹在她手腕里蠕动着,像是感觉到了同类的血。
她声音低哑,冷冷开口。
“想退的,现在说。”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敢出声。
有个年纪最大的忍不住说了句:“头,钱给够了,可我们就十个人。他们要是有埋伏,我们不够看。”
沈归抚停住步子。
她缓缓转过身,手指擦过符袋,血符在里面轻响。
眼睛盯住那说话的人,没有任何笑意。
“你是想活,还是想死得干净?”
那人咽了口唾沫,喉结滚了滚。
“……想活。”
沈归抚抬起手,血符滑到指缝,符泥上血己经干成黑色,沾着她的新血在缓缓亮起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指尖轻轻一折,血符发出“噗”地一声闷响,符纹亮得像血蛇吐信。
“要么给我钱,要么给我头。要么,给我命。”
风吹起她的红裙,把血痂和灰尘一起卷在半空里,像是死人的旗。
裴诀在血里轻轻笑。
“可别演过头,收着点,要不真没人敢跟你。”
沈归抚没有回答,血契符纹却收了点光,像是被她压住了躁意。
前面有车辙和破布堆,几个走私队的人坐着吸符烟,看见他们过来,先是愣了下,马上把符刀按在腰间。
“站住!谁的路子!”
沈归抚没说话。
一个白狗堂的人上前两步,压着声音回:“白狗堂收账的。”
那几个互相对了个眼色,表情瞬间变了。
“收什么账?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是赫连昭的地头!”
话音刚落,后面破布堆里有人慢慢站起来,手里晃着符弩。
“这是我们吴家的路子,仙洲的货还在这儿过,你们想收钱,问过我们主子没有!”
沈归抚眯了眯眼。
符弩上灵纹亮起来,血光在弩槽里跳动,己经上弦。
她没有退。
只是声音轻轻落下,冷得像刀刮骨头。
“想谈钱就谈。”
“想动手,就看谁活得过今晚。”
对面的人嘴角抽了下,弩箭微微下压。
他眼睛里全是阴冷的盘算,似乎也知道这女人的血契符纹是死命的招子,但她只有十个人。
他们在心里比划,想拖。
风刮过废弃的符阵,把地上血灰刮到他们脸上。
沈归抚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吴家那批矿灵,是我昨晚割了头才进的灵市。”
“想要货道,就得给钱。”
“不给钱,就得死人。”
那说话的人脸色变了,眼珠转得飞快。
“……能谈。给个数。”
沈归抚缓缓抬起手。
血符从她指缝里滑落,啪地拍在地上。
灵力在灰里炸开一点血红的光,把地面烧出一片焦黑。
“二百灵石,或者五个人的头。”
“选一个。”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那几个人互相看,咬牙切齿,却没人敢第一个开口拒绝。
血符味道还在地上冒烟,熏得人想吐。
白狗堂那十个人看得脊背发凉。
有人想开口劝,声音哆嗦着:“头……他们手上也有符弩……”
沈归抚转头看他一眼。
眼神冷得像断了血的尸首。
“你要收钱还是陪葬。”
那人脸色刷地白了,嘴巴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人终于有人崩了。
“给!给钱!”
符弩收回去,灵石袋一袋袋扔到地上,砸得尘土飞扬。
沈归抚目光动都没动,任凭灵石滚到脚边。
她轻轻抬起手指。
“滚吧。”
那几个人疯了一样把剩下的东西扛上符兽,灰头土脸地往回跑,连血灰都顾不上抹。
白狗堂那几个收账的喘着粗气,看着那地上一排灵石,脸色变得复杂。
一个年纪小的忍不住低声说:“……我们真是跟了个疯子啊……”
沈归抚听见了。
她慢慢低下头,把那些血淋淋的灵石一颗颗捡进符袋。
手指的血契符纹沾到灵石上,发出轻轻的咬声,像是血水被吸进去。
她的声音冷得像风吹过坟头。
“你们可以走。”
“但你们要是敢卖我一句话出去,我会一个一个把你们的骨头剥出来做符。”
没人动。
没有一个敢退。
风里弥漫着血味和烧焦的符泥味。
裴诀在血里低声笑了。
“沈归抚,你真是个好收账的。”
“我都想看他们真敢跑一次。”
沈归抚在心里冷声开口。
“别急,总有人跑。”
血契符纹在皮下蠕动了一下,像是对这句话满意地安静下来。
她收好最后一颗灵石,抬头。
“走,下一个。”
风吹起沙尘,吹得人眼睛发红。
那十个人低着头,没人说废话,咬牙抬腿跟上。
沈归抚没回头看他们,手指抠住符袋,血沾在里面,像是染红了整片灵石。
她的脚步很稳。
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别人的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