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符灰落尽的时候,废矿洞只剩下烧焦的血味。
沈归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呼吸粗重,血契符纹在她皮下蠕动,像是被裴诀的气息压住才慢慢退下去。
他低头盯着她。
眼底赤光幽深,带着几乎狂热的兴趣。
“走得动吗。”
沈归抚盯着他,眼神极冷。嘴角还带着血沫,声音哑到像沙砾刮过喉咙。
“废话。”
裴诀嘴角像是抽动了一下,慢慢咧开一个很轻的笑。
“好。”
沈归抚推开身后碎裂的符壁,手掌沾着血灰。
她身上所有符纸都烧成灰,只剩下符袋里几张残片贴在血里,湿滑黏稠。
她没废话,低头把那些血符纸一片片剥下来,塞进怀里。
裴诀没说话,血契符线像是活物一样在他指尖游走,发出极轻的灵鸣声。
他慢慢垂眼,看着她动作。
沈归抚收拾完,抬手抹掉下巴上的血。眼神冷得像是要把前面那个人生吞。
“走。”
裴诀勾了勾指尖,符线一缩,符文在两人之间收得极短。
“行啊。带路。”
她没再看他,首接踏出去。
血符杀手们都死光了,血契里剩下的符纹全烧进了她血里。符纹痛感像是虫子在骨头里爬,断断续续攥着她的神经。
她强忍着,走路时步子很稳。
外面是南境夜风,冷到像刀。她手指僵硬,背后血粘着衣服,一走就扯着伤口。
裴诀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像是看着什么好戏。
沈归抚冷声吐出两个字:
“闭嘴。”
裴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没人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沿着碎裂的荒道往南境集子那边走。
灵市不远。
灯火是冷色的,像是埋在泥里的野火,散发出来的光照不暖任何东西。
沈归抚抬头看了一眼。
“客栈。”
裴诀挑了下眉,血契符纹在他指尖缩紧。
“你确定你想死在这破地方?”
沈归抚面无表情。
“只要能躺,就死不了。”
裴诀轻轻地笑了一声。
“可你也知道,你那符契快爆了。”
沈归抚没回答。她的呼吸压得极慢极浅,像是控制不让自己咳血。
进了客栈的破门,里面灯光昏黄,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刚想说话,目光扫到她血淋淋的脖子和锁骨上那些符纹,脸色瞬间白了。
沈归抚首接把灵石扔到柜台上,冷声:
“一个屋子。”
老板哆嗦着去拿钥匙。
裴诀没理会旁人,只是在她血里低声开口,嘴没动,声音传入她耳朵。
“啧。吓着人了,沈归抚。”
她眼神冷得像刀,抿着血泡的嘴角没说话。
老板战战兢兢把钥匙递出来,目光根本不敢对上她的。
“二……二楼,最里面。”
沈归抚伸手去接。指尖抖了一下,但硬是稳住。
裴诀声音低哑,“你现在能走上去?”
“我发现你废话真挺多的。”
她声音很低,哑得像火烧过布帛,血气里带着冷意。
裴诀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
她拎着钥匙,一步步走上去。
楼梯破旧,踏上去就吱呀作响。
血顺着她锁骨一路滴到木板上,留下一路黑红的点子。
到了房门前,她靠着门板深呼吸,抬手去开锁。
钥匙在锁孔里抖着转了一下,才咔哒一声。
她用肩膀把门推开。
屋子里冷得像窖。没有灯火,只有灰尘味。
沈归抚没回头。
“进来。”
裴诀慢慢迈进去,脚步极轻,像是没有重量。
门在身后关上。
血契符纹在昏暗里亮起来,红光像活物一样在两人之间游走。
沈归抚靠着门,慢慢把符袋扯下来,放在破桌上。
血滴在木头上,啪地炸开,溅得符纹都亮了一下。
裴诀站着,手背上的符线也跟着颤动。
“你想怎么收拾自己?”
他声音很低,像是咬字一样慢。
沈归抚没理他,首接扯开自己的外衣,把血淋淋的符布拉下来。
她的肩膀和锁骨上全是符文裂开的痕迹,血沿着骨缝在灯下发暗红的光。
裴诀慢慢垂眼,看着那血光像是欣赏。
“挺好看。”
沈归抚冷声打断他: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她单手按住伤口,用剩下的封血药膏硬是往里面抹。符纹烧得噼啪响,痛得她呼吸发颤,但没吭声。
裴诀笑眯眯,“死撑。”
她咬住后槽牙,眼里红光因为疼痛收紧。
“管你。”
裴诀笑了。
声音低哑,带着一点奇怪的懒散。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沈归抚?”
沈归抚没有回话,继续收拾血。
裴诀不紧不慢说下去。
“你很清楚,血契爆完这次,下次就首接要命。”
“再拖,你就算封血,也撑不过两天。”
沈归抚终于抬眼,死死盯着他。
“说重点。”
裴诀笑意收了些。
他声音低,像是砸在破屋里每一块冰冷的木头上。
“血契,没完全成。”
沈归抚没动,眼神里一点点冷下去。
“你说什么?”
裴诀慢慢走近,手上符线一点点收紧,像是要缠上她的血纹。
“现在的血契,只是用你的血和我的意,强行压成的半成品。”
“灵不同、意不缠,就只是活的锁链。”
“能勒住你,也能烧掉你。”
沈归抚冷声问:
“要成,怎么成?”
裴诀看着她,眼底赤光一点点深下去。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病态的沉稳:
“灵同意缠。”
“最简单的办法,你知道。”
沈归抚指尖用力到发白。
“说清楚。”
裴诀慢慢抬手,血符线在他指尖缠着灵纹,发出极轻的灵鸣。
“交血。”
他的声音慢,像是故意一字一字咬清楚。
“嘴对嘴。”
屋子里死寂了一瞬。
沈归抚盯着他,喉咙里像是卡了血,眼睛慢慢眯起。
她声音哑到发冷,但语气里带着实实在在的怒意:
“你有病吧。”
裴诀低头看着她,指尖的血符线像是活物一样缓缓游走,红光映得他眼底赤得发亮。
他轻轻勾起嘴角,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你先要成的么。”
沈归抚手里攥着符袋,指节因为用力发白,血顺着符线滴到地上啪嗒作响。
她冷笑了一声,但声音里带着难听的沙哑。
“谁要这样成?”
裴诀看着她,像是很耐心地解释,嗓音缓慢到近乎暧昧:
“血契讲究血同灵缠。”
“血是你的,灵是我的。”
“只用血,没交灵,就成不了真契。”
沈归抚咬着牙,胸膛因为呼吸急促微微起伏。
“所以你就说,必须?”
裴诀看着她,没有否认。
他声音极轻,带着细微的笑意,仿佛说的是“交易价码”而不是任何暧昧。
“嘴对嘴,交血。”
“再深一点,才好缠。”
沈归抚:“……”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抬眼死死盯着他,呼吸还在因为痛感断断续续。
“真是恶心。”
裴诀挑起一侧眉,赤瞳在血光里暗了一瞬,慢条斯理道:
“是你自己要活。”
“血契爆了,我会死,但你也别想活。”
沈归抚死盯着他,胸口因为痛和愤怒起伏,过了好几息,才慢慢吐出两个字:
“疯子。”
裴诀很轻地笑了,带着那种近乎恶意的温柔。
“你也一样。”
沈归抚喉结动了动,像是要把血气咽下去。
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手背因为符纹烧开的伤口不停渗血,动作里全是恨意,但声音硬生生压住了尖锐:
“所以你特地说清楚,必须……必须要亲才行?”
裴诀眼底的红光慢慢收敛,像是在认真。
“要你的血和意都松开。”
“这是契约,不是单纯的压制。”
“符纸镇不住了,就只能你自己同意。”
他声音低哑到几乎有点哄人,像是耐心给一个血里挣扎的人解释为什么要卖命。
沈归抚听完,盯着他好半晌,肩膀因为疼痛微微发抖。
她哑声开口,带着狠又像破防:
“所以你要我自己张嘴求你?”
裴诀没有笑。
他很慢地开口,声音像是划在生锈的刀口上:
“要你自己选。”
屋子里陷入一种极压抑的寂静。
符线在两人之间爬动,像是渴血的蛇。
沈归抚呼吸因为痛和气愤不稳,最后冷声骂出来,声音带着血沫的破裂:
“荒唐。”
裴诀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很慢、很薄的笑。
他看着她,声音低得像是咬在她耳骨里:
“挺好听。”
沈归抚猛地瞪他,眼底的红光和血契符纹一起亮起来。
“别得意。”
裴诀声音带着笑意,又低又慢,像是专门用来逼疯她:
“我没得意。”
“只是提醒你,下次再符纸撑不住,血契就会强行撕开。”
“那时候,不是你求不求,而是血里自己会咬。”
沈归抚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发狠的破音:
“你就想让我开口求你?”
裴诀垂眼,血符线在他指尖滑动,像是呼吸一样轻响。
他没有立刻答。
只是慢慢地说:
“我想你活。”
沈归抚愣住了一下,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冷声笑了。
“因为你也要用我的血活着。”
裴诀轻轻“嗯”了一声。
赤瞳在昏暗里亮着,声音低哑到极端诚实:
“是啊。”
“我需要你活,才有得用.”
沈归抚看着他,指节因为捏住符袋而泛白,眼神里全是痛和讥讽。
但这次,她没再骂。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带着血符烧开的味道,和那种生理上的冷汗腥气。
沈归抚最后咬着牙,声音极低又极稳,像是吐刀子。
“以后别用那种声音和我谈价。”
裴诀垂着眼,符纹缠在指尖。
声音很轻,几乎像是附和。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