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宫外传来闷雷般的叩首声——“陛下,臣等死谏,减赋令万万不可啊!”
李斯吓得打翻了漆盘,釉面碎片割破手指,血珠滴在新律竹简缝隙间。
扶苏抓起染血的竹简冲出书房,廊下寒风卷着老臣们的哭嚎扑面而来:
“先帝定下的赋税祖制,岂容轻改!”
冯去疾白发覆面,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深坑,身后三十余位老臣皆以头抢地,朝服拖在积雪里,活像一群濒死的水鸟。
殿口,蒙恬按剑而立,铁甲上的霜花簌簌掉落:
“陛下,要不要末将……”
“退下。”扶苏拨开蒙恬,踏过冻硬的血迹走到冯去疾面前。
只见冯去疾手腕间的玉镯碎了半只,露出烫伤的疤痕——那是当年随秦始皇书同文时被竹简火舌燎的。
“冯丞相,”
扶苏蹲下身,声音压得比寒风更冷,
“你腕上的伤,可还记得怎么来的?”
冯去疾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仁里映出扶苏的倒影:
“老臣……不敢忘。”
“不敢忘就好。”
扶苏指尖划过他腕间疤痕,
“当年父皇焚书,你说‘乱世需用重典,如今朕减赋,你却说‘祖制不可违’。这大秦的祖制,究竟是让百姓活,还是让官吏肥?”
话音未落,右后方突然有人嘶喊:
“陛下怎能如此苛责老臣!冯丞相为大秦鞠躬尽瘁,你……”
扶苏猛地转身,看见说话的是治粟内史(户部尚书)陆明,他腰间玉带镶着南海珍珠,正是去年从岭南赈灾款里克扣的。
“住口!你府里三顷良田不交税,却来拦着百姓减赋?”
陆明脸色煞白,踉跄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老臣。
“朕不找你,你还主动来送死?将陆明拖下去,朕亲自审问”
蒙恬趁机上前一步,甲胄擦过陆明鼻尖:
“陆正卿还是先想想,去年你侄子强抢民女的案子,要不要再翻出来审审?”
顿时锁链声与哭嚎声越来越小。
冯去疾突然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雪地:
“陛下若执意减赋,老臣……老臣唯有以死明志!”
说罢便要撞向廊柱,被扶苏攥住手腕。
“以死明志?”扶苏盯着他眼底的决绝,“你是怕新政断了你们的灰色收入吧?”
扶苏扬手将《新政条陈》摔在他面前,
“自己看!‘官吏贪墨满十金者,剥皮实草’——这一条,可还入得你眼?”
条陈上的朱砂字在雪光中跳动,冯去疾盯着“剥皮实草”西字,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冯丞相,”
扶苏松开他的手腕,
“你说祖制不可违。可你可知,当年商鞅变法时,甘龙、杜挚也是这般长跪抗命?”
扶苏指向宫门处的浮雕,
“看看那上面——商君车裂之日,百姓们可是揣着窝头送他上路的。”
冯去疾顺着扶苏的手指望去,石雕上的商鞅怒目圆睁,衣摆间刻着无数粮囤。
他突然瘫坐在地,碎玉镯在雪地里发出清响:“陛下……容老臣等……再想想……”
“不必想了。你年事己高,回家休息吧。右丞相由你儿子冯劫担任”
扶苏转身走向大殿,
“三日后,新政正式颁行。若还有人抗命……”
扶苏顿住脚步,回望跪了一地的老臣,
“商君之法,诛心不诛身。但朕的新法,诛身不诛心。”
蒙恬适时按响了腰间佩剑,金属摩擦声惊飞了檐下宿鸟。
扶苏迎着阳光回到章台宫内,听见身后李斯低声对冯劫说:
“看到了吗?这才是始皇帝的儿子……”
话音未落,章台宫中,响起扶苏的叫喊声:
“李斯,冯劫你们给朕进来”
殿内,王三捧着金疮药跪候,扶苏看着李斯指缝间的血痕,忽然想起现代历史书上“改革者的鲜血”那句话。
扶苏走向案几,示意王三给两人奉上茶水后便让王三退下,看着两人说道:
“朕准备在各郡县成立廉洁司,廉洁令由你负责。”
扶苏手指向冯劫继续说:
“你本是御史大夫,主要职责就是监督官员贪墨问题,现在又是右丞相,朕可是将官员生杀大权交给你了,不要辜负朕”
扶苏盯着激动而浑身发抖的冯劫。
“传旨,”
扶苏拿起朱笔,在“官吏考核制”后画了个圈,
“三百里加急通知各郡府三日之内,贪墨官员可自己揭发自己贪墨情况,交出贪墨银两,可保留官职以观后效。如拒不交代者,一月之内,廉洁司把辖内贪墨官吏的名单报上来。若廉洁司有隐瞒……”
扶苏想起陆明腰间的南海珍珠。
“朕就把你和他们的顶戴,换成民夫们的锄头。”
冯劫哆嗦着记下旨意,砚台里的墨汁突然泛起涟漪。
而此刻的李斯面容难看的如同吃了苍蝇般:当年焚书,老子替始皇帝扛下骂名;如今又要查贪污,可那些封地租金,我一辈子积累的财富……”
窗外,蒙恬正挥剑斩落檐角冰棱,碎冰溅在冯去疾的朝服上,宛如撒了一把猩红的朱砂。
“陛下,改革如此之大,进程如此之快,恐怕会出乱子啊…..”
一首没说话的冯劫说道,而扶苏则盯着李斯手指上扳指出神。
他何尝不知,此刻突然想起史书中曾记载最像现代人的皇帝:王莽。
扶苏盯着眼前两人,坐下说道:
“朕给你们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皇帝他一登基就出台一系列改革措施,土地王田制,收归国有,禁止私人买卖;宣称“以人为本”,试图废除奴隶制。朝廷向百姓贷款,收取低息。”
看着听的津津有味的两人,扶苏喝了一口茶继续道:
“和朕一样,提出大建学校,免费让大家读书。提出文化改变命运,科技治理国家,可最终结局你们知道怎么了吗?”
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扶苏敲了敲桌子:
“结果改革越搞越砸,老百姓日子越来越苦,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齐齐摇头,仔细的听着扶苏接下来的话。
扶苏起身,在殿中踱步:
“1.土地改革,地主豪绅太多,无法撼动,谁都不听,朝廷又不监管,百姓觉得麻烦最后不了了之。
2.奴隶买卖,但又没说怎么安排那些穷人,穷人没了活路又不能卖身,反而断了穷苦百姓的生路。”
3.乱改货币,百姓根本搞不懂,买卖个东西都要算半天,都觉得麻烦然后以物换物,最后经济首接崩溃了。
4.土地改革得罪地主,货币改革搞乱经济,再加上连年天灾(旱灾、蝗灾),老百姓没饭吃,又不能卖身,最终被逼的开始造反。
而这位皇帝最终被自己士兵杜吴斩杀,头颅被割下示众,全尸都没留下来。
新朝仅存15年,随其死亡而覆灭。”
扶苏突然轻笑:
“有着想法,但不去落实,害得百姓越来越惨,你们觉得朕能和他一样吗?”
扶苏走到两人身前,双手按住两人肩膀,捏了捏:
“你们去做就行了,过几天,我会给所有反对的朝臣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