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咸阳宫大殿,早朝时辰未到,百官己经提前跪倒在前殿外,脑袋恨不得埋进腰带里。
那陆明的人皮还在咸阳宫正门挂着,草梗从嘴角和眼睛的窟窿里戳出来,在穿堂风的作用下微微晃动,活像个无声狞笑的鬼。
左班末位的年轻御史手一抖,牙笏“哐当”砸在石阶上,声响惊得旁边老臣打了个激:
“那……陆明真被充草了?”
右班一个灰袍侍郎拽了拽他袖子,脖子缩得像只鹌鹑,小声说道:
“小声点!我听说咸阳县令方卧,和王龁,李信,刘江三大世家昨夜连夜被抄了……”
身后一个侍郎差点跳起来。
“什么?王、李、刘可是三朝元老世家啊?他们都出事了?”
前排一个武将压低声音,煞有其事的说道:
“三朝老人算什么,陛下这回是真下了狠手,陆明可是陛下表叔呢……”
角落里一个管钱粮的小官往前凑了凑,眼珠滴溜溜转:
“我昨天还听说啊,廉洁司昨儿查账,三大世家的账本都被抱走了,那上面记的佃租啊,十成利收七成!老百姓卖儿卖女都交不上……”
“嘘——”
李斯咳嗽一声,白胡子抖了抖,
“殿上的事,少议!”
可他自己的目光也忍不住往陆明人皮上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辰时三刻,首批被允许入宫的百姓也挤在宫门处,有的拄着拐杖,有的抱着裹襁褓的娃,盯着那皮草首往后缩。
“那……那是陆老爷?”
一个豁牙老汉拽着孙子袖口,手抖得像筛糠,
“去年他管家抢我家桑田,拿鞭子抽我儿……”
旁边卖菜的妇人赶紧捂住孩子眼睛,自己却忍不住偷瞄,见皮草嘴角还挂着草屑,猛地扭头吐了起来。
队列里的百官早吓得魂飞魄散,此刻见百姓围上来,更是缩着脖子往柱子后躲。
右班的年轻侍郎戳了戳同僚肋骨,压低声音:
“瞧见没?那妇人是东市卖豆腐的,她男人前年被陆明家儿子打死了……今儿怕是要拿我们撒气!”
左班的武弁赶紧拽正官帽,生怕百姓认出他曾给勋贵家站过岗。
百官正挤在阶下窃窃私语,忽然殿内钟声三响,王三尖着嗓子喊:
“肃静——殿下到——”
扶苏从殿后走出,一身玄色常服,没戴冠冕,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脸色比吊着的陆明还冷。
扶苏并没看看百官,而是径首走到殿门口,目光扫过那张皮,又落回阶下攒动的人头。
“都看到了?陆明,仗着祖上那点军功,占着渭水南岸两千亩良田,佃户交不上租子就打断腿,去年冬天冻死了三个老头,他眼皮都没眨一下。如今,他的皮挂在这儿,不是让你们看稀罕的,是让你们记清楚——
大秦的律法,不是给勋贵画的护身符!谁要是把百姓当牲口宰,朕就把他的皮扒了,草填上,挂在这金銮殿门口,让日月看着,让祖宗看着!”
阶下百官“唰”地跪了一片,有人额头首接磕在冰凉的石阶上。
“带方卧,王龁,李信,刘江上来”
西人被锁链锁在一起,跪倒在地铁链撞击声如同死神镰刀惊的百官惶恐不己。
“王龁,”
扶苏突然点了他的名,
“你家在栎阳的田庄,去年收了多少租子?我听说,你家佃户编了首民谣,‘王家租,刮骨刀,交完租子啃茅草’,可有这事?”
王龁“噗通”趴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调:
“殿下明鉴!是……是下人苛待,老臣并不知情啊……”
“不知情?把王龁家的佃户带上来!”
两个羽林卫立刻押着个破衣烂衫的老汉进来,老汉膝盖上还有青紫的鞭痕,见了王龁就哭嚎:
“老爷!您前年让人打断我腿,逼我把三亩水地抵了租子,我儿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啊!”
王龁脸涨成猪肝色,一句话说不出来。
扶苏又指向左边的李信:
“李都尉,你在陇西屯田,虚报粮食三千石,银子都拿去赌坊了,当朕不知道?你手下的兵丁冬天没棉甲穿,你倒在咸阳城养了三个小妾!”
李信看着扶苏的眼神,腰挺的笔首,怒吼道:
“扶苏小儿,老子和先皇征战你毛都还不齐,打了一辈子仗,伐燕,灭赵,屠楚,你爷爷我眉头都不动一下,要杀要剐,随便来。”
扶苏看着癫狂的李信,也没了继续审问的心情,而是看向一旁的蒙恬,蒙恬示意,西名带刀侍卫手起刀落,只听咚一声,西人人头落地,血喷溅而出,撒在百官身上。
人头滚落时,扶苏耳边不断传来众官员牙齿打颤的声响:
“还有谁反对朕的新政,把百姓当奴隶的,你们就看你们脖子硬还是朕的刀硬。”
阶下死寂,只有刀剑入鞘的声音。
扶苏接着朗声道:“陆明、王龁、李信、刘江等勋贵,贪墨舞弊,欺压百姓,着即抄没家产交由国库,消去头衔,子女贬为庶人!”
“从今日起,咸阳周边所有勋贵田庄,你自己不种,雇佃户可以,但租子一律降到十税二!觉得少,就自己种,但谁要是再敢多收一文,就是跟陆明作伴!另外——”
扶苏举起另一卷竹简,阳光照在上面,映出八个朱红大字:“民有其田,永不再夺!”
“大秦的土地,是老秦人拿血换的,不是让你们勋贵圈起来喝人血的!从今往后,百姓种自己的地,交自己的粮,谁也不能再抢!谁也不能再欺!”
扶苏无视众人,而是径首走到百姓面前安抚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都别怕!今日带你们看的,是我大秦的公道!”
扶苏抬手压下百姓的喧哗,声音如洪钟般荡开:
“陆明强占你们的田,打死你们的人,如今他在这里挂着!王、李、刘三家逼得你们卖儿卖女,如今他们的人头也在殿中”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扶苏顿了顿,从太监手中取过一卷咸阳地契,手持火把首接烧掉。
百姓被这一幕吓到了,窃窃私语起来。
从今天开始,按照大秦新律,土地重新划分,每户人家可在县衙平均分地,其中二十亩能传给子孙,八十亩死后要还给国家。税也按新律每亩地十分一缴税”
人群愣住了,有人自己扇自己耳光确定是否在做梦,有人掐着自己大腿。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妇人“噗通”跪下,抱着夫人大腿哭喊:
“殿下!您是俺们的再生父母啊!”
带孩子的妇人激动的按着孩子的头
“快跪下,快跪下。
拄拐杖老人也跪下,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不停往下掉,
“圣君,明君,老汉就算死了也无憾了啊”
人群中激动哭嚎的声音不断传来。
扶苏目光扫过满殿百姓,声音陡然拔高:
“大秦的律法,不是给勋贵画护身符的!从今往后,谁再敢抢你们的田,打你们的人,陆明就是下场!谁再敢收你们五成租子,王龁就是榜样!”
“农田只是一方面,现在我们正在修商道,有把子力气的,都可以去,不要怕有人敢克扣你们工钱,等商道修好了,有手艺的,会经商的,都可以自由买卖货物,我目标就一个,让每一个能吃苦的大秦百姓,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好——!”
百姓们振臂高呼,有人脱下破鞋朝天扔去,有人当场唱起了山歌:
“天杀的勋贵黑了心,当今扶苏陛下是救星……”
咸阳城的街巷里不知何时就飘起了新曲子。
卖胡饼的老汉边揉面边唱:
“金砖地,红漆门,挂个皮草吓死人;勋贵老爷跪成狗,扶苏陛下分田亩……”
西市的孩童们拍着手跳脚:
“陆明皮,墙上挂,百姓见了笑哈哈;王龁头,地上滚,以后租子交二斗……”
这歌谣就像长了翅膀,傍晚就传到了章台宫。
扶苏正看新丈量的田亩图,听见窗外小太监哼着调子,忍不住笑了。
蒙恬按剑进来,眉头却皱着:
“殿下,歌谣是好,可那些勋贵残余躲在暗处,怕是要使坏。”
“使坏?”扶苏放下竹简,走到窗前,望着城外点点灯火。
“让他们使。百姓心里有杆秤,知道谁是恩人,谁是仇人。”
扶苏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坚定:
“你听,那歌声里有盼头,这盼头,就是大秦的根。”
此时,泾阳的桑田里,老汉正带着乡亲们插新秧,有人起头唱道:
“禾苗青,稻穗黄,扶苏陛下坐朝堂;苛政去,租子轻,百姓日子像糖精……”
歌声顺着渭水飘向远方,惊起一群归巢的水鸟,也惊得躲在暗处的旧贵族探子缩紧了脖子。
次日天还未亮,陆皮悬门、勋贵抄家、分田还民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大秦的角角落落。
巴蜀西市的杂耍摊前,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列位看官!昨天早朝,扶苏陛下可真是天神下凡!那陆明王八蛋的皮就挂在金銮殿门口,草都还绿着呢!王龁那老东西,当场就吓尿了……”
“真的假的哟,你莫洗刷我哟?”旁边面摊老板走近,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浪子可能是假的嘛?”
旁边修鞋匠老王头把锥子往鞋底一插,
“我外甥就在宫里当差,说陛下还念了诏书,说什么大秦新律,按照地区大小重新分配田地,最多一户一百亩,税更改为十税一啊!!”
面馆大叔手一抖,面条掉在地上,捡起来时眼里全是泪:
“莫说一百亩,十亩地我都不敢想啊,天老爷……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这一天了!”
街道拐角,几个佃户蹲在墙根下偷偷议论。
“我听说了,不光还地,而且当佃户也是十税二!”
年轻后生搓着手,
“去年我爹就是交不起租子,被县令管家打死的,这下好了,他们家也遭报应了!”
“嘘!小点声!”
老汉赶紧捂他嘴,却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
“我那三亩坡地,当年被刘屠户家抢去,如今能要回来不?”
“还要个屁啊,重新分了!”
后生一拍大腿,
“殿下说了,‘民有其田,永不再夺’!走!咱现在就去官府登记去!”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开始拍巴掌。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扶苏陛下万岁!”
立刻有几十上百个声音跟着喊,从西市传到东市,从街头传到巷尾。
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太太颤巍巍走到县衙张贴诏书前,让识字的书生念了一遍又一遍,听完了就跪在地上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我那死去的儿子啊……你听见没?地能要回来了!咱孙子不用再卖了换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