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安离开乾清宫后,后背的官服己经被冷汗浸透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位少年天子看似平淡的话语中所蕴含的威压,那是一种掌控生杀予夺的皇权威严,绝非正德皇帝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可比。
“看来,这位新天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骆安坐在返回锦衣卫衙署的肩舆中,心中暗暗思忖,“张锐倒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他越想越心惊,原本还打算观望一阵,看看杨廷和与皇帝谁能最终胜出,现在看来,必须立刻表明立场,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了。
“来人,”骆安撩开肩舆的帘子,对外面的亲卫低声吩咐道,“立刻回衙,通知北镇抚司,张锐的案子,加快审理,所有证据,务必在三日内整理完毕,呈送御前。另外,把锦衣卫里那些和张锐走得近的人,列个名单给我,越详细越好!”
“是,指挥使大人!”亲卫领命而去。
骆安重新放下帘子,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他知道,皇帝敲打他,既是警告,也是给他机会。只要他能在张锐的案子上表现出足够的“忠心”和“效率”,并且主动清洗锦衣卫内部的张锐余党,或许还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在东厂衙署,刚刚被提拔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协助提督东厂事务的吕芳,也开始了他的动作。
他没有急于烧“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先低调地熟悉东厂的运作流程。他拿着朱厚熜的旨意,先是查阅了东厂的人员名册、各司局的职责分工,然后又调阅了近半年来东厂呈送御前的情报密档。
这一看,吕芳就发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是人员冗杂。东厂除了掌印太监、提督太监等核心官员外,下面的掌刑千户、理刑百户、贴刑官,以及数不清的番子、校尉,人数远超编制,其中不乏一些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闲杂人等,真正能办事的没几个。
其次是效率低下。很多情报要么是捕风捉影,要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涉及官员贪腐、结党营私的重要情报少之又少。甚至有几份密档,吕芳发现内容雷同,显然是不同的番子为了邀功,重复上报。
最后,也是最让吕芳警惕的是,他在几份关于外朝官员动向的密报中,发现了一些微妙的痕迹。比如,关于杨廷和及其心腹官员的活动,记载往往语焉不详,甚至有刻意回避的嫌疑;而对于一些与杨廷和不和的官员,记载却异常详细,连人家家里买了几亩地都写得清清楚楚。
“果然有问题。”吕芳合上密档,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张锐果然和杨廷和有勾结,把东厂变成了他监视异己、包庇同党的工具。”
他没有声张,而是将这些有问题的密档悄悄标记下来,收进了自己的专属文件柜里。然后,他叫来几个在东厂当差多年、且被他暗中观察过、似乎与张锐关系不深的老番子。
“你们几个,”吕芳坐在东厂提督的临时办公房里,语气平静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首接向我汇报。”
这几个老番子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讶。他们都是在东厂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位新来的吕随堂,虽然只是协助提督,但背后站着的是皇帝,得罪不起。
“是,吕随堂。”几人连忙躬身应道。
“我不要你们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吕芳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我只要你们,帮我盯着两个人。”
“吕随堂请吩咐。”
“第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崔文。”吕芳的声音很轻,却让那几个老番子心中猛地一震,“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哪些地方,尤其是和外朝官员的接触,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第二个,锦衣卫指挥使,骆安。”吕芳继续说道,“同样,他在锦衣卫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与外朝、与内廷其他太监的往来,也要详细汇报。”
这两个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监视他们,风险极大。几个老番子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吕芳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那是一块小巧的、刻着龙纹的白玉令牌,是朱厚熜私下赐给他的,代表着皇帝的旨意。
“有这块令牌,就是陛下给你们撑腰。”吕芳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做好了,你们就是陛下的功臣,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要是办砸了,或者敢走漏风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小的们明白!小的们一定为吕随堂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几个老番子见状,哪里还敢犹豫,连忙跪下磕头。有了皇帝的令牌,他们就有了护身符,胆子也大了起来。
“起来吧,”吕芳挥了挥手,“记住,一定要秘密行事,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每天晚上,派人到乾清宫东侧的僻静角门,把情报交给我的亲信太监。”
“是,吕随堂!”
打发走这几个老番子,吕芳又沉思了片刻,然后又写下几封密信,分别交给了不同的人,让他们去执行其他任务。有的是去清查东厂内部与张锐有牵连的人,有的是去监视那些在“大礼议”中跳得最凶的言官,还有的,则是去打探南京方面张璁的情况。
一时间,原本因为张锐倒台而有些沉寂的东厂,在吕芳的暗中推动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悄然铺展开来。
而这一切,都通过吕芳的心腹太监,源源不断地汇总到乾清宫,送到朱厚熜的手中。
“陛下,这是今日东厂送来的密报。”黄锦将一个用黄布包裹的小匣子呈给朱厚熜。
朱厚熜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用极小的字迹记录着各种信息:崔文今日去了司礼监值房,与几位秉笔太监商议了些什么;骆安在锦衣卫衙署下令加快审理张锐的案子,并开始清查内部人员;杨廷和的亲信乔宇今日拜访了某位言官,两人在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
朱厚熜看得非常仔细,每一条信息都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他能感觉到,随着东厂这个情报网的逐步建立和完善,他对京城内外的掌控力,正在前所未有的提升。
“有意思,”朱厚熜放下纸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骆安这只老狐狸,终于开始动了。崔文嘛……似乎还在观望。杨廷和他们,也没闲着。”
他拿起朱笔,在一张纸条上随手批示着,然后对黄锦说道:“告诉吕芳,做得不错。让他继续盯着,尤其是杨廷和他们的动向。另外,骆安那边,既然他想表忠心,那就给他个机会。张锐的案子,让他快点结案,朕要看看他能查出多少东西来。”
“是,陛下。”黄锦连忙记下。
朱厚熜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夕阳下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心中感慨万千。
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现在能从容布局,掌控内廷,他仅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这其中,不仅有他作为穿越者的先知优势,更重要的是,他抓住了“皇权”这个核心,利用厂卫这个工具,一步步将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
而随着权力的集中,国运也在悄然提升,虽然依旧微弱,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国运之力”,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增长着。
他甚至尝试着去引导这股力量,按照一些模糊的、来自潜意识中的“法诀”(或许是穿越时带来的,或许是国运之力自然衍生的),去淬炼自己的身体。
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股暖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虽然没有明显的效果,但过后总会觉得身体更加轻盈,精神更加。
“修仙之路,果然离不开国运。”朱厚熜心中暗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在‘大礼议’中取得胜利,进一步巩固皇权,提升国运。”
他转过身,对黄锦说道:“传旨,让内阁拟旨,朕意己决,尊父皇为‘兴献帝’,母为‘兴献后’。明日朝会,朕要正式宣布。”
黄锦闻言,吃了一惊:“陛下,这……杨首辅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朕知道他们不会同意,”朱厚熜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朕是皇帝,朕的父母,朕自己说了算!他们不同意,那就让他们来反对吧。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朕的皇权硬!”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暖阁中久久回荡。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朱厚熜,己经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他知道,每一次对皇权的巩固,都是对国运的一次滋养,也是他踏上仙路的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