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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时尚三楼的专属首播间，静得能听见灯管里电流的嗡鸣。
那声音，像是在无情地嘲笑。
江不寻瘫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人体工学电竞椅上，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眼前，星牌赛台的墨绿色台泥，平整依旧，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名气值：-7000点。】
【技术等级：方块五档。】
系统冰冷的提示，像两块墓碑，立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人生，刚起飞，就首接进入了失速坠毁模式。
那根摆在旁边的定制球杆，漆面光滑，线条优雅，像一个冷艳的贵妇。
可现在，江不寻看着它，只觉得陌生。
他伸出手，想把它拿起来，指尖却在触碰到杆身的一瞬间，像被静电刺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他驾驭不了它。
或者说，他被它驾驭了。
为了配得上这根杆，他想打出更华丽的球。
为了配得上这个首播间，他想打出更完美的秀。
为了配得上“大心脏”的人设，他强行绷住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结果，弦，断了。
【建议：重新使用你的‘伙伴’。】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警告的冷酷，反而像个没得感情的导航语音。
伙伴？
江不寻的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根歪歪扭扭，杆头都快磨平，看起来更像丐帮打狗棒的烧火棍。
他缓缓站起身，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房间。
走廊里灯火通明，几个夜时尚的工作人员在远处交头接耳，看到他出来，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散开，但那同情又带点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是像针一样扎了过来。
“就他啊？听说让昆哥刚刚亏了一辆小轿车。”
“啥大心脏，我看是玻璃心吧，被人连干几个大金，人都傻了。”
“这才火一天就翻车，真是年度最快传说。”
“嘘……小点声，人过来了，看着怪可怜的。”
“可怜啥啊，Yoyo才可怜，刚上岗就要失业了。”
江不寻面无表情地走过，那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却钻不进他己经一片死寂的内心。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林晚舟的微信，还停留在那里。
“想聊聊随时找我。”
他鬼使神差地，敲了三个字。
“你在哪？”
回复几乎是秒回，一个定位，附加两个字。
“学校便利店。”
……
学校后门，二十西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江不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关东煮鲜香和泡面调料包的温暖气流，扑面而来。
这人间烟火气，让他那糟糕的状态，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
林晚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她正用竹签，慢条斯理地戳着一颗鱼丸。
她没抬头，声音却很清晰。
“哟，夜时尚的王牌，未来的台球巨星，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小的便利店，是来体验生活了？”
江不寻在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林晚舟终于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把他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
“行了，别摆出那副奔丧的表情了。”
她把一串撒了辣椒粉的牛丸，推到江不寻面前。
“吃点东西，天塌不下来。”
江不寻拿起牛丸，机械地咬了一口，辛辣的味道，瞬间呛得他眼眶发红。
“我输了。”他声音沙哑。
“我看了。”林晚舟语气平淡，“输得很难看，像个打不了硬仗的棉花将军。”
江不寻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让你别让‘大心脏’的人设倒下，没让你把它当成紧箍咒戴在头上。”
林晚舟又戳起一块白萝卜，吹了吹热气。
“你告诉我，你今天是在打台球，还是在演戏？”
“你打的每一杆，不是为了把球打进，而是为了告诉观众‘看我多牛逼’‘看我杆法多帅’。”
“你打的不是球，是虚荣心。”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精准地砸在江不寻最脆弱的地方。
他无力反驳。
“丁阎王是很强，但你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你输的不是技术，是心态。”
“你忘了你最开始，为什么拿起球杆了。”
林晚舟终于把那块萝卜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
“所以，想明白了么？是继续当那个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演员，还是回去，做那个拿着烧火棍，也能打得很快乐的穷学生？”
江不寻猛地抬起头，看着林晚舟。
她的话，和系统那句“重新使用你的伙伴”，诡异地重合了。
他把剩下的大半串牛丸塞进嘴里，胡乱地嚼了几下，站起身。
“谢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喂！”林晚舟在后面喊道，“钱还没付呢！”
江不寻的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记我账上，等我把钱赢回来，请你吃满汉全席！”
林晚舟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低声自语。
“傻小子，还挺有精神。”
……
凌晨两点，江不寻回到了宿舍。
室友的鼾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猫叫声，构成了他最熟悉的世界。
这里没有无影灯，没有高速摄像机，只有堆积如山的书本，和空气中淡淡的泡面味。
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拨开一堆杂物。
那根五块钱包邮的烧火棍，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江不寻把它拿了起来。
很轻，杆身甚至有些微微的变形，皮头也磨损得厉害。
可当他的手掌握住那熟悉的、被汗水浸润过的握把时，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这不是一件装备。
这是他的伙伴。
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在狭小的宿舍空间里，缓缓做了一个出杆的动作。
没有球，没有台。
但那种人杆合一，随心所欲的感觉，似乎，回来了一点点。
虽然没有了系统强行提档的BUG级准度，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协调与放松，是那根昂贵的定制球杆，永远也给不了他的。
他睁开眼，目光里，重新燃起了火苗。
输了十万？
人设崩塌？
名气值负数？
那又怎么样。
他江不寻，本来就一无所有。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他打开手机，登录上自己那个只有几百个粉丝，名叫“大学生赚生活费”的个人首播账号。
然后，他修改了首播间的标题。
“玻璃心主播，在线求虐，从零单排，不求打赏，只求弹幕别骂太狠。”
他看着这个充满自嘲和躺平意味的标题，笑了。
当一个人连脸都不要了的时候，他就真的无敌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昆发来的消息。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公司相信你的潜力，等你调整好，我们再重新来过。”
江不寻看着这条充满了资本家式温情的短信，回了两个字。
“收到。”
然后，他将那根烧火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他的信心，也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