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体校的公告栏前围了半圈人,王砚挤进去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试训排名表用红色大头针别在木板上,打印的黑体字在晨雾里显得格外刺眼——他的名字排在第三,距离第二名只差0.5分。
“差半分?”高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名字稳稳地挂在第一的位置,“周教练说最后那场对抗赛,你要是少一次失误就能进前二了。”
王砚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第三名”那行字。省队选拔赛的两个名额,像突然关上的门,把他和“全国赛”“一级证”这些词隔在了两个世界。系统面板的光幕在脑海中黯淡下去,【目标锁定(一级运动员)】的状态旁,多了个灰色的“己失效”标记。
【积分:1500】
【技能:完美投射(中级)、战术洞察(入门85%)】
【当前状态:情绪低落(训练效率下降20%)】
最后一项状态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周明昨天说的话:“省队这条路走不通,还可以打明年的青少年俱乐部联赛,只是那个比赛的一级证认证比例更低。”更低,意味着更难,意味着他离江浙大学的分数线,又远了一步。
“王砚。”周明的声音穿过人群,他手里拿着个信封,“市队的正式入队通知,签了字就能留下。虽然不能去省队,但市队也有比赛可打,慢慢熬总能有机会。”
信封上的市队徽章闪着光,可王砚觉得那光芒有些灼手。他想起阮莹莹笔记本里的话:“省队赛事等级高于市队,一级证通过率相差37%。”她连这些冰冷的数字都记着,像在替他精打细算每一步路。
“我再想想。”他把信封推回去,转身往训练馆走。木地板的回声比平时更响,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路过器材室时,他看见自己前几天练坏的篮球被扔在角落,表皮裂开一道缝,像他此刻的心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阮莹莹的消息:【早自习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了,我帮你把错题整理好了,中午给你送过去?】
王砚盯着屏幕,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该怎么告诉她,他连省队的门槛都没摸到?该怎么解释,那个她帮他标满重点的省队手册,现在成了没用的废纸?
【王砚:不用了,我今天可能回育才。】
【阮莹莹:怎么了?试训结束了吗?】
【王砚:嗯,排名出来了,第三。】
发送消息的瞬间,他仿佛能看到她拿着手机的手顿住的样子。过了很久,对话框才跳出新的消息,不是追问,不是安慰,只是简单的一句:【我在育才门口等你,给你带了早饭。】
育才中学的梧桐叶比市体校的落得更厚,踩上去沙沙作响。王砚走到校门口时,看见阮莹莹站在传达室的屋檐下,帆布包放在脚边,手里捧着个保温杯,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你怎么来了?”他走过去,才发现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帆布鞋上沾着露水。
“怕你没吃早饭。”她把保温杯递过来,里面是温热的豆浆,杯壁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我妈早上煮的,放了点糖,你尝尝。”
王砚接过杯子,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下意识地攥了一下。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低头踢着脚下的梧桐叶:“周教练说……还有其他比赛可以打,对吗?”
“嗯,青少年俱乐部联赛,”王砚喝了口豆浆,甜意漫过舌尖,心里却泛着苦,“只是那个比赛级别低,一级证很难拿。”他看着她帆布包上别着的篮球挂件,突然开口,“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连前二都考不上。”
“才不是!”阮莹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你从育才打到市队,己经比很多人厉害了。我哥说他当年试训连前五都没进,后来不也进了省队?”她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表格,“你看,这是明年所有能评一级证的比赛,除了俱乐部联赛,还有全国中学生运动会的预选赛,我们学校可以报名……”
“我们学校?”王砚愣住了。
“嗯,我问过体育老师了,”她的指尖点在“中学生运动会”那一行,“只要以学校名义报名,拿到团体前八,主力队员就能申请一级证。虽然概率比省队低,但这是我们能抓住的另一个机会。”
王砚看着表格上她用红笔标注的“育才中学可报名”,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一早就在这里等他。她不是来安慰他的,是来给他指另一条路的——一条需要回到育才,和雷烈他们重新并肩作战的路。
“可是……”他想说育才的训练条件根本没法和市队比,想说雷烈他们的水平可能跟不上全国赛事的强度,却被阮莹莹打断。
“我查过你们去年的比赛录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雷烈的篮板、张海涛的三分,还有你的组织,只要再系统训练半年,完全有机会。而且……”她顿了顿,脸颊泛起微红,“我可以帮你们做数据分析,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王砚想起夏季联赛时,她蹲在煤渣跑道旁,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战术图的样子;想起决赛最后时刻,她的笔记本落在技术台旁,页面上写着“相信王砚”。原来无论他走到哪里,她都在那个最恰当的位置,替他准备好重新出发的勇气。
“市队的入队通知,”王砚看着手里的豆浆杯,热气模糊了视线,“我还没签。”
“我知道。”阮莹莹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你要是想回育才,赵老师昨天还跟我念叨,说器材室的新篮球到了,就等你回去呢。”
王砚也笑了,是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他把保温杯递给她,转身往市体校的方向走:“我去跟周教练说一声。”
“我等你。”阮莹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清晨的露水气息。
再次回到市体校时,训练馆己经开始了上午的训练。周明看到他,没说话,只是把那个信封往他面前推了推。王砚拿起笔,却在签名处停住了。
“周教练,”他抬起头,目光很亮,“我想回育才。”
周明愣了愣,随即笑了,是那种带着点无奈又了然的笑:“早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肯待在温室里的苗。行,想好了就去做,需要市队的训练计划或者录像,随时来找我。”他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这是省队的防守训练视频,你拿去,或许有用。”
王砚接过U盘,突然想起决赛那天,赵建国也是这样,把藏了很久的录像带塞给他。原来每个带过他的教练,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铺着往前走的路。
走出市体校的大门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落在梧桐叶上,闪着细碎的光。王砚给阮莹莹发消息:【我回来了。】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后面跟着个跳跃的小人表情:【雷烈他们在操场等你,说要给你接风,用煤渣跑道的方式。】
王砚想象着雷烈又要扛着轮胎冲刺的样子,想象着张海涛新配的眼镜可能又要被撞歪,突然觉得,比起市体校明亮的训练馆,他更想念育才那两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想念煤渣跑道上混着汗水和欢笑的日子。
他往育才走,口袋里的U盘硌着掌心,像揣着一颗沉甸甸的种子。省队的路断了,但新的路就在脚下,路边站着那个愿意陪他整理错题、画比赛表格的姑娘,前方有等着他一起冲刺的队友。
走到梧桐叶落满的那条路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阮莹莹的消息:
【阮莹莹: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江浙大学的体育特招,除了看篮球证,也看文化课排名。我把你的数学错题分类了,晚上晚自习,我教你?】
王砚看着屏幕,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函数题,那些遥远的大学分数线,似乎都因为身边有了这样一个人,而变得具体又温暖起来。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前跑,像在催促他快点回到操场。那里有他的队友,有他的战场,有他需要重新抓住的机会,还有檐下那盏为他亮着的、属于育才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