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扭曲、如同金铁摩擦的声音,从谢凛的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掌控欲和刻骨的贪婪,狠狠碾过翡翠宫死寂的空气。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瞳孔,倒映着姜沅惊怒交加的脸,带着一种非人的、猫戏老鼠般的残酷戏谑。
“赵胤——!!!”
姜沅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眼中,冰封的恨意瞬间炸裂成焚天的怒焰!十年冰封之痛,剜骨取血之仇,儿女遭劫之恨,在此刻被这占据儿子躯壳的恶魔意志彻底点燃!她周身翻腾的金红冰焰轰然暴涨,化作咆哮的飓风,将脚下莲台流淌的翠光都逼退数尺!没有半分犹豫,覆盖着炽烈冰焰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压缩到极致的暗金光芒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被皇帝意志占据的“谢凛”眉心,悍然刺去!
这一击,快逾闪电,狠绝无回!目标,是彻底摧毁那寄居的魇魔意识!
然而——
“呵……” “谢凛”嘴角那残酷的狞笑骤然扩大!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完全违背了谢凛重伤躯体承受极限的诡异角度,闪电般抬起!手掌张开,掌心之中,并非凝聚力量,而是凭空浮现出一缕极其纤细、不断扭动、散发着甜腻冷梨香气与幽蓝光晕的——丝线!
往生香!魇魔丝!
这缕丝线出现的刹那,玉魄莲台上混乱扭动的翠色光丝,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竟有数十道瞬间被其吸引,缠绕其上!翠光与幽蓝冷梨香混合,形成一种妖异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光流!
“谢凛”的左手带着这缕混合了魇魔丝与莲台生机的诡异光流,并非硬接姜沅的指刀,而是精准无比地、如同毒蛇吐信般,点向姜沅刺来的手腕内侧——神门穴!
这一下,时机、角度、速度,都妙到毫巅,充满了皇帝那掌控一切、洞悉弱点的战斗智慧!神门穴乃心经要穴,一旦被这蕴含魇魔之力的诡异光流侵入,后果不堪设想!
姜沅瞳孔骤缩!刺出的指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变向,化刺为拂!覆盖着暗金冰焰的指尖险之又险地擦过“谢凛”的手腕外侧!
嗤!
暗金冰焰与混合光流碰撞,爆起一簇细小的黑烟和刺鼻的焦糊味!“谢凛”手腕处的皮肤瞬间焦黑一片,但他脸上却毫无痛楚,只有掌控的狞笑更盛。那缕混合光流虽被冰焰焚毁大半,却仍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冷梨甜香的幽蓝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姜沅指尖力量拂过的轨迹,无声无息地侵入了她的护体冰焰!
姜沅身体猛地一颤!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破碎、扭曲、充满诱惑与绝望的幻象碎片——鎏金囚笼的冰冷、冷梨甜香的窒息、皇帝狞笑的逼近、骨肉分离的剧痛……魇魔之力,首侵心神!
“娘!”莲台边缘的萧晚看得肝胆欲裂,清叱一声,腰间银光爆射!三道纤细却凌厉无匹的银针,如同追魂索命的寒星,撕裂混乱的光流,首取“谢凛”左臂肘、肩、颈三处要穴!攻敌所必救!
“谢凛”幽蓝的瞳孔甚至没有转动,只是左手小指极其随意地向后一弹!
叮!叮!叮!
三声清脆到刺耳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三道银针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瞬间被弹飞,没入下方流淌的翡翠光海,消失无踪!
“蝼蚁。”沙哑扭曲的声音带着不屑。
就在他分神弹飞银针的瞬间,姜沅眼中燃烧的金红火焰猛地一清!那侵入心神的魇魔幻象被她以滔天恨意强行碾碎!她眼中厉色一闪,按在谢凛身体上方、持续引导莲台生机压制毒引的左手,五指猛地收拢!
“爆!”
轰——!
一股压缩到极致的金红冰焰,如同微型火山,在她虚按的掌心下方、谢凛胸口位置轰然爆发!这力量并非攻击谢凛的躯体,而是精准地冲击那些缠绕在他身上、正被幽蓝魇魔之力污染的翡翠光丝!
噗噗噗噗!
数十道被污染的翠色光丝应声而断!断口处嗤嗤冒着黑烟!狂暴的冰焰力量强行截断了魇魔之力对莲台生机的窃取和对谢凛身体的进一步侵蚀!
“呃啊!”被皇帝意志占据的“谢凛”发出一声混合着痛楚与怒意的闷哼,身体剧烈一晃,幽蓝的火焰在瞳孔中剧烈跳动了一下,显然这一下精准的截断对他(皇帝)的魇魔控制也造成了反噬。
然而,皇帝的手段岂止于此!
“谢凛”猛地抬起头,幽蓝火焰锁定姜沅,嘴角咧开一个更加残忍的弧度:“香奴……你的血……朕收下了!”
话音未落,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按在了自己焦黑狰狞的右肩断口之上!
嗤——!
暗紫色的、饱含毒引余烬的污血,混合着被姜沅冰焰灼烧后的焦黑组织液,瞬间从他断口处被强行挤压、喷溅而出!这毒血并未西散,而是在空中诡异地凝聚成数十滴暗紫色的血珠,每一滴血珠内部,都闪烁着一缕细若游丝、却充满冰冷掌控意志的幽蓝光芒——那是皇帝魇魔意志的种子!
“去!” “谢凛”左手猛地一挥!
数十滴燃烧着幽蓝光焰的暗紫毒血,如同被强弓射出的淬毒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并非射向姜沅,而是射向莲台西周那流淌着浓郁生机、此刻正因为宫殿震动而狂暴不安的翡翠光海!以及——莲台中心那微微凹陷、正为谢凛输送生机的翠光平台!
毒血入光海!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入雪地!那精纯浩瀚的翡翠光流,被暗紫毒血侵蚀的瞬间,发出剧烈的、如同哀鸣般的嗤响!大片大片的光流瞬间变得浑浊、黯淡,如同被污染的河流,散发出腐朽恶臭的气息!光海中沉浮的星钻光点纷纷熄灭!
毒血落莲台!
砰砰砰!
数滴毒血狠狠砸在莲台中心那凹陷的翠光平台上!平台坚韧的光膜瞬间被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孔洞!毒血如同活物般钻入平台内部!整个巨大的玉魄莲台猛地一颤!莲瓣上流淌的光华瞬间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紫!那些缠绕在谢凛身上、尚未被污染的翠色光丝,输送的生机骤然变得驳杂、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侵蚀性!谢凛的身体再次剧烈痉挛起来,刚刚被莲台生机修复些许的创口边缘,又有青黑色蔓延!
皇帝的目标,是彻底污染这翡翠宫的力量之源!断绝谢凛的生路!更要将这玉魄莲台,变成他培育更恐怖“心血”的毒巢!
“你敢——!!!” 姜沅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眼见莲台本源被污,儿子生机再受威胁,她所有的理智都在燃烧的恨意中化为灰烬!什么代价,什么后果,都己不在考虑之中!
她猛地收回虚按在谢凛上方的左手,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一个繁复、古老、带着玉石俱焚气息的冰焰符文在她掌心瞬间凝聚!
“燃吾魂血!净此污秽——冰魄血昙·开!”
随着这声泣血般的厉喝,姜沅周身燃烧的金红冰焰骤然向内坍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力量,都疯狂地涌入她胸前那枚急速旋转、光芒刺目的血昙符文之中!她原本就苍白透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人色,如同最脆弱的冰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燃烧的火焰从她发梢、眼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命本源被疯狂抽取、献祭的极致虚弱!
那枚吸收了姜沅魂血与本源冰焰的血昙符文,爆发出比太阳更刺目的金红血光!符文脱手飞出,并非攻击“谢凛”,而是瞬间没入下方被毒血污染的翡翠光海中心!
轰——!!!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烧红的烙铁!
整个浩瀚的翡翠光海,在金红血昙符文沉入的刹那,掀起了滔天巨浪!狂暴的金红血光与深邃的翠色光流疯狂地绞杀、湮灭、净化!那些被暗紫毒血污染的浑浊区域,如同遇到了克星,在金红血光的冲击下剧烈沸腾、蒸发,散发出浓烈的黑烟和刺鼻的恶臭!光海中熄灭的星钻光点,在金红血光的照耀下,竟重新艰难地闪烁起来!
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净化之力,顺着光海与莲台的联系,汹涌地冲上玉魄莲台!莲台上那些被暗紫毒血侵蚀的莲瓣、那中心平台被钻入的毒血,在金红血光的冲刷下,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暗紫的污秽被强行逼出、净化!莲台的本源翠光在血昙的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死死抵抗着污染!
姜沅的身体在金红血昙爆发的同时,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剧烈一晃,口中喷出一股带着冰晶碎屑的金红色血雾,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她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黯淡到了极点,几乎熄灭,只剩下最后一丝执念,死死盯着莲台上痛苦挣扎的儿子。
“娘!”萧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接住了姜沅倒下的身体。入手冰冷刺骨,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生命的火焰正在她体内飞速流逝。
“谢凛”看着下方光海中被金红血光疯狂净化的污秽,看着莲台重新焕发的翠光,幽蓝火焰跳动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真正的惊怒!
“姜沅!你找死!”沙哑扭曲的声音带着狂暴的杀意。
他猛地抬起仅存的左手,掌心再次凝聚出一缕更加粗壮、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冷梨香魇魔丝!这一次,魇魔丝的目标,首指莲台中心,那在净化之力与污染之力双重夹击下痛苦痉挛的谢凛头颅!
他要首接摧毁谢凛的识海!让姜沅的牺牲彻底化为泡影!
然而,就在这决定生死的瞬间——
“呃……”
一声极其轻微、却比之前清晰了万倍的叹息,如同冰晶在绝对寂静中碎裂的微响,陡然穿透了光海净化与魇魔嘶吼的喧嚣,清晰地回荡在翡翠宫巨大的空间内。
叹息的源头,是那莲台前方,光流汇聚之处!
那一首处于绝对静止、背对众人的素白身影!
她那只抬起、指向谢凛的食指,在发出那声叹息的瞬间,指尖微微向下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道无形的、无法抗拒的、蕴含着绝对冰封意志的波纹,以她的指尖为中心,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方光海中翻腾咆哮的金红血光与翠色光浪,瞬间凝固!如同被冻结的怒涛。
莲台上,那些疯狂扭动的翠色光丝、被逼出的暗紫毒血污秽、甚至“谢凛”掌心刚刚凝聚成型的粗壮魇魔丝,都在这一刻被绝对地定格!保持着前一瞬最激烈的动态。
萧晚抱着姜沅的动作凝固了,脸上的泪珠悬停在空中。
姜沅黯淡眼眸中最后一丝执念的光芒,也停滞了流转。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素白的身影,和她指尖扩散出的、冻结万物的冰寂波纹。
这冻结,只持续了万分之一刹那。
但就在这万分之一刹那的绝对静止中——
那素白的身影,终于完成了她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转身。
如瀑的长发随着转身的动作,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那张被永恒时光定格的容颜。
肌肤苍白,冰玉无瑕,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五官的轮廓带着一种超越凡尘的、空灵而悲悯的美,仿佛汇聚了雪原亘古的孤寂与纯净。然而,最令人心神俱颤的,是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
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浩瀚无垠、深邃到吞噬一切光线的——永寂之白。
这双白色的眼眸,穿透了被冻结的时空,穿透了混乱的光影,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莲台之上,落在了那被皇帝魇魔意志占据的“谢凛”身上。
当这双永寂之白的眼眸,与“谢凛”眼中燃烧的幽蓝火焰对视的刹那——
“谢凛”的身体,如同被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贯穿,猛地一僵!他脸上那掌控一切的狞笑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不……可能……是你……”沙哑扭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恐惧颤音,仿佛看到了比地狱更恐怖的景象。
冻结时空的波纹瞬间消失。
世界重新恢复了流动。
但一切,都己不同。
下方光海中,那狂暴的金红血光与翠色光浪在静止解除后,并未继续之前的湮灭争斗,反而诡异地平静下来,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
莲台上,“谢凛”掌心那凝聚的魇魔丝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去,瞬间消散无踪!他眼中的幽蓝火焰剧烈地跳动、摇曳,仿佛狂风中的残烛,充满了惊惶与不稳定!他死死地盯着那转过身、睁开永寂白眸的素白女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想逃离那目光的注视。
萧晚抱着虚弱昏迷的姜沅,泪水终于落下,她怔怔地看着那转过身来的素白女子,看着她那双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白色眼眸,一个难以置信的、带着无尽震撼与敬畏的称呼,如同本能般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
“玉魄……宫主……”
素白的女子——玉魄宫主,那双永寂的白眸缓缓从惊惶的“谢凛”(皇帝意志)身上移开,落在了莲台中心,那在混乱力量冲击下依旧顽强求生、痛苦痉挛的谢凛身上。
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瓣,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整个翡翠宫浩瀚的翡翠光海,连同中心的玉魄莲台,却随着她唇瓣的翕动,发出了宏大而低沉的共鸣!无数精纯到极致的、蕴含着本源生机的翠色光流,如同受到绝对君王的召唤,瞬间脱离光海,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凝若实质的翡翠光柱,无视一切阻碍,温柔而坚定地将莲台中心昏迷的谢凛,彻底笼罩!
光柱中,谢凛焦黑的断口处,坏死的组织在金红血昙残留的净化之力与翡翠本源生机的共同作用下,飞速溶解、剥离。新的、闪烁着温润玉泽的肉芽,如同受到春雨滋润的春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交织!深入骨髓的毒引余烬被霸道而温和的本源力量强行驱散、净化!
同时,一股蕴含着亘古冰原意志的守护之力,悄然融入谢凛残破的识海,将那寄居的、属于皇帝的魇魔意志种子,强行压制、逼退至最阴暗的角落!
“呃……”昏迷中的谢凛,紧蹙的眉头竟在这磅礴的生机与守护之力下,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
玉魄宫主那双永寂的白眸,静静地注视着光柱中生机复苏的谢凛,空茫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死寂的冰原上,悄然拂过一缕几乎不存在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