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渡者

第4章 一句断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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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阴阳渡者
作者:
懒猫炸毛
本章字数:
5358
更新时间:
2025-07-08

陈平安走到己经糊好绵纸的船头前,它比他的人还要高一些。他仰着头,仔细端详着那片雪白的船首。

“爹,把你的朱砂和新毛笔给我。”

陈老实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碟,倒上朱砂,用新酒化开,又找出了一支从未用过的狼毫小笔,递了过去。

李裁缝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孩子。

陈平安接过毛笔,小小的手握着粗大的笔杆,显得有些滑稽。但他握得很稳。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他站着一动不动,足足有一分钟。

工坊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陈老实和李裁缝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陈平安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陈老实感觉儿子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孩童的清澈,而是多了一种他看不懂的、深邃而古老的东西,仿佛有什么别的“意识”,通过这双眼睛在看世界。

陈平安蘸饱了朱砂,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在雪白的船头上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什么复杂的符咒,也不是什么神佛的图案。

他画的,是一只眼睛。

一只非常奇特的眼睛。眼眶是简单的几笔勾勒,没有瞳孔,眼白的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旋转的漩涡。线条看似稚嫩,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律和力量。那漩涡仿佛在缓缓转动,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画完之后,陈平安放下笔,退后两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他说。

陈老实和李裁缝凑上前去。那只朱砂画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红得有些刺目,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这……这是什么?”李裁缝结结巴巴地问。

“引路灯。”陈平安说,“有了它,船就不会迷路,什么东西都拦不住。”

引路灯?陈老实咀嚼着这个词,他从未听说过把眼睛当成灯的说法。但他不敢问,也不敢质疑。

“陈师傅,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李裁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完全把陈平安当成了“小师傅”。

“把赵三宝给你扎的那些金山银山,元宝蜡烛,都搬到船上来。”陈平安指挥道,“记住,只能放他扎的那些。”

李裁缝虽然不解,但还是连连点头,拔腿就要往家跑。

“等等,”陈老舍叫住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捆麻绳,“我跟你一起去,那些东西晦气,一个人拿不动。”

他这么说,其实是不放心李裁缝一个人。他现在对赵三宝扎的那些东西,也充满了警惕。

父子俩留下陈平安看家,跟着李裁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家走去。

李家大院里一片狼藉。赵三宝扎的那些劣质纸品,东倒西歪地堆在院子里,有的己经被夜里的露水打湿,软塌塌地不成样子。

“就是这些,”李裁缝指着那堆垃圾,一脸晦气,“那姓赵的还说,他这元宝是‘九九纯金’的,烧了保我发财,我呸!”

陈老实皱着眉,没说话。他走上前,拿起一个纸元宝掂了掂,入手轻飘飘的,纸张粗劣,上面印的金色也斑斑驳驳。他甚至能闻到一股劣质油墨的刺鼻气味。

“搬吧。”他说。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堆“垃圾”用麻绳捆好,抬回了陈记老号。

当这堆东西被放进纸船的船舱时,陈平安只是瞥了一眼,便嫌弃地皱起了小鼻子。

“爹,再拿三炷香,一碗清水,一碗白米饭。”他继续吩咐。

陈老实一一照办。

一切准备就绪。纸船停在工坊中央,船舱里塞满了赵三宝扎的那些劣质祭品,船头那只朱砂眼,在黑暗中仿佛真的在发光。

“去哪儿烧?”陈老实问。

“不能在门口烧,也不能在路口烧。”陈平安摇了摇头,指向一个方向,“去河边。水能渡船。”

这又是一个陈老实闻所未闻的规矩。但此刻,他己经完全放弃了思考,儿子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三人抬着巨大的纸船,悄无声息地穿过沉睡的渡口镇,来到了镇子边缘的河边。

河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泛着粼粼的波光。

“把船头对着河水,烧吧。”陈平安说。

陈老实和李裁缝合力将纸船安置好。陈老实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张黄纸,递向船尾。

火焰“呼”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瞬间吞噬了干燥的纸船。

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将三人的脸映得通红。奇怪的是,那火虽然大,却没有丝毫的灼热感,反而带着一股阴冷。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艘燃烧的纸船,明明是在陆地上,却仿佛真的行驶在水中一样,船身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火光中,船头那只朱砂眼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红,那个小小的漩涡,似乎真的在飞速旋转!

一阵阴风凭空刮起,吹得河边的芦苇沙沙作响。

陈平安突然大喊一声:“李大叔,跪下!喊你娘上船!”

李裁缝一个激灵,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朝着火光冲天的纸船,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娘啊——!儿子不孝!给您送钱来了!您快上船啊——!”

随着他这一声喊,那火光猛地一暗,紧接着又“轰”的一声,窜起一人多高!

陈平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火光。

在他的视野里,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太太魂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岸边。她原本一脸茫然和病态,此刻却像是听到了召唤,被那艘燃烧的纸船吸引。

她犹豫地靠近,似乎对火焰有些畏惧。但当她看到船头那只旋转的朱砂眼时,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那只眼睛,仿佛给了她巨大的吸引力。

她不再犹豫,迈开步子,一步就踏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登上了那艘纸船。

就在她上船的瞬间,整艘纸船连同火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竟真的缓缓地、无声地,朝着河中央的方向“飘”了过去!

火光在河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扭曲的倒影,最终,在河中心的位置,轰然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河边,再次恢复了死寂。

李裁缝己经哭倒在地。陈老实则呆若木鸡,看着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好了,”陈平安轻轻吐出一口气,小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苍白,“你娘,收到东西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醒了呆滞的两人。

李裁缝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他突然发现,压在身上好几天的那种沉重感、窒息感,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像是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

他知道,事儿,真的解决了。

他爬起来,对着陈平安,就要再次跪下。

这一次,陈老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行了,回家看看你老婆孩子吧。”陈老实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拍了拍李裁缝的肩膀,然后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己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儿子。

“我们回家。”他说。

在回家的路上,陈平安趴在父亲宽阔而温暖的后背上,闻着父亲身上熟悉的汗味和烟草味,终于感到了一丝困意。

他不知道,他今晚那句“他们家烧再多的金山银山都没用”的断言,连同这河边烧船的诡异一幕,将在天亮之后,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渡口镇。

陈记老号,和他陈平安的名字,将第一次,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进入人们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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