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的香水味裹挟着茉莉与檀香,像雾霭般漫进客厅。她蹲下身时,珍珠项链垂成一道银河,晃出的细碎光斑,让温衡想起前世老夫人赏给得宠丫鬟的银锁 —— 表面刻着吉祥纹样,内里却烙着永为奴仆的誓言。“我的小勇士。” 沈清将女儿搂进怀里,发丝掠过鼻尖时,温衡本能地缩了缩鼻子,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勾住母亲的耳垂 —— 那是前世哄温若璃时,最管用的安抚动作。
温柏城下楼的脚步声沉稳如鼓点,公文包的金属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出鞘的匕首。他揉了揉温煦的头,这个动作让温衡想起董事会上,父亲与对手握手时,同样的力度能捏碎核桃。当那双带着古龙水味道的手抚过她头顶,温衡突然张开嘴,乳牙咬住父亲的食指,像小兽标记领地。这个恶作剧般的举动惹得众人哄笑,只有她知道,自己在丈量这双手,究竟沾染过多少商场上的硝烟。
月光像牛奶般漫进儿童房时,温衡翻了个身,小风车的塑料叶片发出 “沙沙” 声,像春蚕啃食桑叶。隔壁传来温煦练习的《月光奏鸣曲》,错音处让她想起前世琴师被打断手指时的惨叫。突然,走廊传来压抑的抽泣,管家的训斥声刺破夜色:“谁让你自作主张...” 温衡坐起身,晃荡着小脚丫,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深潭里的两颗黑曜石。
接下来的日子,温衡化身成移动的精密仪器。早餐时,她歪着脑袋,盯着二婶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 —— 那双手优雅地将糖块放进咖啡,却刻意避开与温柏城对视,像受惊的鹌鹑。下午茶时,她趴在窗边,数着来往豪车的车牌,睫毛随着计数轻轻颤动,记住哪些面孔总带着谄媚的笑,像依附在腐肉上的苍蝇。就连家庭教师授课时无意识的手势,她都用乳牙咬着蜡笔,在画纸上偷偷临摹,像抄写密文的暗卫。
当温煦哭着跑回家,校服领口的墨渍像块丑陋的伤疤。温衡踮着脚为哥哥擦眼泪,指尖触到他颤抖的肩膀时突然停住 —— 她想起这些天,二房堂哥总在温煦练琴时,故意在隔壁摔门、跺脚。“哥哥弹得最好听。” 她将头埋进温煦怀里,声音闷得像裹着棉花,心里却在盘算:该让谁成为这场棋局的第一步棋?
随着年岁增长,温衡的 “游戏” 愈发精巧。家庭聚会上,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用软糯的童音问:“二婶的戒指会发光,和星星一样吗?” 哄笑中,她却将二婶瞬间僵硬的表情,连同无名指上突然消失的婚戒,一并锁进记忆深处。她学会破译佣人们交换的眼神,像解读摩斯密码;在学骑自行车时,故意歪向温柏城的方向摔倒,观察父亲冲过来时,瞳孔里迸发出的慌乱是真是假。
深秋傍晚,温衡在花园角落发现王嫂偷偷喂食流浪猫。这个画面与前世重叠 —— 那时她也会偷藏馒头,分给柴房里挨打的小丫鬟。她没有声张,第二天却缠着沈清买了进口猫粮。当王嫂捧着猫粮,眼里泛起泪光时,温衡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也有缝隙能照进阳光。
然而,温家年会的奶油蛋糕摔在地上的瞬间,甜腻的香气里混进了阴谋的腥气。二房堂哥假惺惺的道歉还在耳畔,温衡却蹲下身,用手指蘸起奶油,在地毯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她仰起脸,露出甜甜的笑:“没关系呀。” 转身时,攥紧裙摆的小手微微发抖,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 —— 这一世,她不仅要做自己的主人,还要成为搅动风云的棋手。
初秋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温家客厅,在米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3 岁的温衡坐在儿童游戏区,咬着蜡笔帽歪头盯着不远处忙碌的保姆小陈。这是个新来不到半月的年轻姑娘,眼下正踮着脚擦拭水晶吊灯,浅蓝色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粉色绸带 —— 和温衡昨天失踪的发绳一模一样。
蜡笔在画纸上 “啪嗒” 折断,温衡圆睁着眼睛,前世记忆突然翻涌。侯府新来的厨娘也是这般眼神躲闪,袖口沾着不属于她的胭脂,后来才知道她收了二房的银子,在小姐的膳食里掺了巴豆。此刻小陈转身时,发梢扫过吊灯折射的光点,温衡的小身子本能地绷紧,肉乎乎的脚掌在毛绒地垫上蹭了蹭。
“阿衡又把蜡笔弄断啦?” 沈清的声音从厨房飘来。温衡攥着半截蜡笔爬起来,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我的小蝴蝶不见了。” 她故意晃着空空的发绳扣,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小陈的反应。年轻保姆的手指明显颤了颤,擦拭灯罩的动作变得慌乱,玻璃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温衡的眼睛。她重新坐回画毯,歪歪扭扭地在纸上涂抹。前世温若璃教她的 “观人术” 此刻派上用场:眼神飘忽不定的人,多半心中有鬼;动作突然僵硬,定是被戳中要害。蜡笔在她手中画出扭曲的线条,看似随意的涂鸦里,藏着小陈慌张的侧脸、口袋里的粉色绸带,还有那盏晃眼的水晶吊灯。
当沈清蹲下来查看她的画时,温衡用沾满颜料的手指,指着画纸上那个歪斜的小人:“这个姐姐有小蝴蝶。” 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金粉,像只无辜的小鹿。沈清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头,目光扫过正在整理茶具的小陈。温衡趁机抱住母亲的脖颈,在她耳边轻轻说:“就像侯府的... 那个坏厨子。” 话到嘴边,她及时将 “侯府” 咽了回去,前世的习惯险些暴露。
真相大白后,温柏城处理得极为体面。他没有当众斥责小陈,而是在书房单独谈话。温衡躲在门后,踮着脚透过门缝张望。父亲的皮鞋在地板上来回踱步,金属表链的反光晃得她眯起眼睛。小陈跪在地毯上抽泣,声音断断续续:“我妈... 医药费...” 这场景让温衡想起前世跪在祠堂的丫鬟,同样的哭诉,同样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