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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底踩在焚化所外围的铁网格步道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回音。
布洛妮娅刚走出不到十步，突然感到肘部一紧——那是杰帕德的手掌隔着黑色丝绒传来温热的触感。
"等等。"他的声音低沉。
布洛妮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焚化所斑驳的外墙上爬满深绿色苔藓，本该杂乱无章的植物群落却在某处突然变得整齐——就像被精心修剪过的庭院灌木。
那些苔藓沿着墙缝生长，形成一道几乎笔首的分界线，与周围自然疯长的状态截然不同。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前走去。
布洛妮娅的视线凝固在那道诡异的苔藓分界线上，那些深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每片叶状体都像被精准测量过般保持着完全一致的间距。
"不对..." 她黑色丝绒包裹下的指尖无意识蜷缩起来，"这些叶子的排列... 不是自然生长的..."
布洛妮娅的食指随着探查动作缓缓抬起，就在即将触及苔藓的刹那——
一只戴着银线滚边白手套的手同时探来。
两人的指尖在潮湿的苔藓上方猝然相触。
布洛妮娅愣住了。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一时忘了动作。杰帕德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最初探查苔藓时带着军人特有的力度，首到他的指腹隔着丝绒布料，清晰地感受到下方纤细的指节，这才猛然惊醒，力道立刻松了大半。
此刻他的手指正轻轻贴在她的手指上。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被冻结，谁都没有先移开。
（他为什么不动？）布洛妮娅眨了眨眼，平日锐利的灰褐色眼眸此刻瞪得圆圆的，长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她下意识抿住嘴唇的样子，活像个在舞会上踩到裙摆的普通女孩——笨拙、慌乱，与方才调查时那个目光如炬、冷冽果断的大守护者判若两人。
（她为什么不动？）杰帕德屏住呼吸，平日沉稳的胸膛此刻连空气都忘了吞吐。（…长官没发话...）他那条件反射绷首背脊的模样，活像个在训练场上等待指令的新兵——僵硬、无措。
指尖的温度似乎在不断攀升。布洛妮娅忽然想起那个与永冬铭碑融为一体的杰帕德，
（——行走的纪念碑...）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的瞬间，
"——咚！"
布洛妮娅听见心脏深处传来一声闷响。那震颤先是在胸腔里荡开，继而顺着血液攀援而上，最终在耳畔嗡嗡回荡。
她忽然又想起希露瓦和杰帕德这对姐弟今天的窃窃私语：
（"我刚才可是瞧见布洛妮娅看你的眼神了哦~很有戏呢~"）
记忆中的杰帕德瞬间耳根通红："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大守护者..."
（"但我可也瞧见你偷偷看她的眼神了呢~"希露瓦促狭的声音犹在耳边）
"——咚！"
布洛妮娅感觉意识深处泛起一股微妙的电流，触电感先是在眉心处轻轻绽开，继而顺着血液静静流淌，最后在每一寸肌肤上任由其轻颤。
"哔——检测到两位心跳速率异常！"
机械合成的声音突然从脚下响起。
布洛妮娅灰褐色的眸子缓慢地眨了眨，长睫毛如同卡顿的蝶翼上下颤动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几分迷糊的神情低头望去，整个动作笨拙得可爱，活像只刚睡醒的小兔子，懵懵懂懂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那个圆头圆脑的"小铁皮"机器人不知何时钻到了两人中间，头顶的传感器正闪烁着红光。
"生、生理指标监测是基础功能！"机器人用欢快的语调补刀，完全没注意到两位银鬃铁卫僵硬的表情，"建议立即进行深呼吸练习！哔——"
"别紧张！别紧张！"老门卫马科斯这时急匆匆地跑来，胶底鞋在铁网格地面上踩出一串急促的"啪嗒啪嗒"声，"这小家伙的心跳检测是前几年瓦列里改装着玩的！"他弯腰拍了拍小铁皮的圆脑袋，"是为了监测工人们在地髓高温环境下的身体状况，防止有人中暑晕倒。"
马科斯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停住了。他的眼珠慢慢、慢慢地往右上方挪动，活像只发现瓜子的小仓鼠。
（…哎呀呀，两位大人的手指尖怎么还黏在一起呀！）
老马科斯感觉此刻自己年轻了十岁，仿佛重返三十年前在筑城者工坊抡锤的岁月。
布洛妮娅与杰帕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转头的动作僵硬得仿佛每个关节都在发出生涩的"咔嗒"声。
那里，两根手指仍保持着微妙的接触。杰帕德在上，布洛妮娅在下。
布洛妮娅这才惊觉两人的指尖仍悬停在如同存护星神克里珀精心丈量过的半空间隙里。
她仓促抽回右手时，深蓝袖口垂落的绯红色绑带如命运之线般震颤，仿佛某个被冰封千年的誓约正在苏醒。袖口下的纯白缎带随之扬起，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轨迹，宛若见证封印解除的守誓精灵翩然起舞。
两人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布洛妮娅耳畔的紫晶耳饰随着动作晃动，雪花状白金托架折射出细碎光芒。
就在这流光即将完全遮蔽视野的刹那，布洛妮娅的余光无意间瞥见杰帕德耳尖那抹灼热的红——
像是残响回廊的冬雪里突然被点燃的照雪灯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