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阳炉心的圆形通道里走出,微暖的气流轻抚过布洛妮娅被黑色丝绒包裹的脖颈。她驻足向远方望去,下层区的建筑群像错落的机械零件般紧密相依,铁皮支架支撑起的悬空廊桥在暖色地髓灯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虽不及上层区的规整宏伟,却自有一种粗犷的生命感。
就在这钢铁与砖石交织的风景中,斜前方水泥墙上一片斑驳的涂鸦突然攫住了她的视线。用矿渣颜料涂抹的拙劣画作里,一个戴着冰晶王冠、留着金色长卷发的女性形象被刻意丑化,——本该优雅的宫廷长裙被画成张开的蝠翼,精致的面容被添上狰狞的獠牙和恶魔角。虽然笔触粗糙,但分明是照着可可利亚·兰德的形象描绘的。下方用红褐色颜料歪扭地写着"上层区的吸血鬼",最后一个字母还拖着长长的污渍,像未干的血迹。
布洛妮娅的拳头在黑色丝绒手套下攥紧。她凝视着涂鸦,喉间涌动着为母亲辩解的话语,——那位曾为贝洛伯格坚守的殉道者。只是...她最终还是背弃了存护的命途。下层区居民说得也没错,封锁通道、调离铁卫,都是不争的事实。她缓缓松开拳头,任由风吹散掌心的薄汗。
现在不是纠结过往的时候,作为大守护者,还有太多责任等着她承担。布洛妮娅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胸前的铁卫徽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三日前与希儿的争吵。
("布洛妮娅!下层区都穷成什么样了?星核解决也有一段时间了,下层区的生活条件仍然没有得到改善!你……")
("希儿!这么多年的灾难,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
布洛妮娅深深吸了口气,两肩的肌肤泛起细密的涟漪,垂落的银灰色长发泛起细碎的轻颤。隐藏在长发下的后背两侧肌肉正如锻压成型的钢板般精密咬合,绷出两道凌厉的弧线。
她仰着头,没有察觉身后杰帕德微微侧首的注视——
在他冰蓝色的瞳孔里,他的大守护者,布洛妮娅·兰德的身躯正凝固成一道沉默的剪影,恍若在贝洛伯格历史文化博物馆矗立的那座初代大守护者阿丽萨·兰德纪念雕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
一阵裹挟着煤灰的风掠过,布洛妮娅眨了眨眼,几缕散落的发丝粘在了她微微汗湿的额角。远处矿道深处传来的震动通过她长靴底部的岩层清晰传来——
那是下层区永不停歇的脉动。这熟悉的震颤让她猛然清醒,仿佛有人将一捧刚开采出的地髓原矿倾倒在她的思绪上。
"叮、叮、叮——"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穿透空气。矿工们正在用凿子敲击矿脉,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那节奏像是贝洛伯格缓慢而坚韧的心跳声。
布洛妮娅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声音的方向。琥珀色的地髓支撑着整个贝洛伯格运转的命脉,却也在这片土地上种下无言的痛楚。长期接触未经提纯的地髓矿石,会让晶体在人体内缓慢生长,最终刺破皮肤。"晶化病"这三个字在她舌尖泛起苦涩。医疗部的医疗报告显示,最近三个月下层区的晶化病例又增加了17%。
就在这恍惚间,她的视线掠过斑驳的墙面,突然定格在角落新添的稚嫩笔迹上:
"我要给爸爸治病。"
歪歪扭扭的字迹下方,画着一个躺倒的男人,身体上布满晶化病的斑块——
那些扭曲的晶体刺破皮肤,像一丛丛冰棱般扎出来。孩子用红色矿渣涂满了画中人的胸口,仿佛在流血。
布洛妮娅的呼吸滞住了。
"……很快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凿击声吞没。长靴踏过积水时,倒映在污水中的铁卫徽章被涟漪撕碎。
"我答应过的事……"
但地髓矿井深处传来的咳嗽声,像一把钝刀割断了这句话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