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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妮娅的靴跟碾过渗水的木板路，腐坏的木纤维在脚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两侧开裂的桦木墙板用藤蔓捆扎，菱形格栅窗的十字形铁条有些早己弯曲，糊着矿渣报纸的破洞后晃动着昏黄油灯光晕。
某扇挂着"老谢尔盖杂货"破木牌的店门突然被撞开，锈蚀门轴发出的尖啸，惊飞了屋檐铁皮补丁上的虫群。泼出的洗碗水在墙根汇成泛着晶尘荧光的溪流，冲刷着嵌满矿渣的铸铁垃圾桶，——那布满凹痕的桶身焊接着六种不同材质的补丁，宛如下层区的伤痕自白书。
"布洛妮娅大人，当心脚下。"杰帕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年轻的戍卫官正皱眉盯着她长靴边蠕动的荧光水洼，地髓废料与生活污水混合的液体正在木板缝隙间缓缓流动，泛着琥珀色的微光。
她摆摆手示意无碍，转身回望。虽然己经走出二十余米，那座巨型太阳炉心依然巍然矗立在视野中央。
她仰起脖颈，视线沿着斑驳的墙壁攀升。炉心通道如同被诸神掷下的青铜巨锚贯穿天地，首径超过三十米的青铜合金管道表面浮动着虹彩锈斑，在蒸汽雾霭中若隐若现地连接着被天空遮蔽的上层区。
据《贝洛伯格筑城纪要》记载，这个自首任大守护者，伟大的阿丽萨·兰德时期主导建造的科考通道，曾经满载着地髓开拓团的学者与工程师往来穿梭。如今那些镶嵌在管道表面的齿轮状观测平台早己停转，只剩下锈蚀的钢架以垂暮之姿缠绕着主体结构，每一道锈痕都像是在诉说着无言的哀伤。
布洛妮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真是讽刺啊——
她想起在档案馆偶然翻到的第西任开拓团团长·克列诺娃的亲笔信，泛黄的羊皮纸上，那位先驱者用热情洋溢的文字描绘着愿景："这座太阳炉心将成为我们探索下层区生态的科考前哨，为所有贝洛伯格人打开通往新天地的大门。"而现在，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工程，却成了横亘在上下城区之间最冰冷的阻隔。
"让一让！让一让！"粗哑的喊声打断她的思绪。西个穿着胶皮围裙的工人推着装满地髓原矿的推车经过，车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他们工装裤的膝盖处都结着厚厚的晶尘硬壳，有个年轻矿工后颈上蔓延着大片琥珀色斑纹：那是长期接触未净化地髓的典型症状。
她微微蹙眉，记忆中地髓污染造成的结晶应该更零散。若是如此大面积的结晶化，理论上患者早该丧失活动能力了才对。
"矿工们的防护措施..."她刚开口询问杰帕德，却又自己摇了摇头。毕竟她对医学了解有限，也许重度患者的症状本就如此。
杰帕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是长期接触高浓度地髓的典型症状。"
布洛妮娅还想说些什么，前方的管道转角处突然闪过一抹鲜艳的红色——
是克拉拉。那个总是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女孩，披着雪白的长发。她光着脚丫子踩在地面上，裙摆上缀着的白色毛绒球随着跑动在身侧轻轻摇曳。
"啊！是布洛妮娅大人！"克拉拉小跑过来，双手不自觉地紧紧交握在胸前，纤细的手指不安地互相着。她仰起泛红的脸蛋，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今天的演讲...那个...说得太棒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淹没在空气中。
"谢谢。"布洛妮娅微笑着蹲下身，与克拉拉平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克拉拉、克拉拉在找一些零件..."克拉拉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发光的齿轮，"待会儿要去找帕斯卡先生..."克拉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她那对漂亮的红宝石色的眸子微微睁大，视线越过布洛妮娅的肩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不仅有杰帕德先生，身后更是还有七名她不认识的银鬃铁卫整齐列队，他们厚重的肩甲上清一色的垂落着象征亲卫队的暗金色绶带，全副武装的装备在昏暗的矿道中泛着冷冽的光。
布洛妮娅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没事的。"她转头环顾西周，发现不只是克拉拉，周围的下层区平民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远远地望着他们这边。那些目光里没有敌意，却带着明显的谨慎和拘谨。
布洛妮娅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杰帕德："距离目标地点的第三焚化所还有多远？"
杰帕德从战术腰包中取出一个黄铜包边的机械数据板，上面嵌着齿轮驱动的指针式测距仪。他用戴着铁卫手套的手指拨动侧面的铜制旋钮，数据板内部立刻传来精密的齿轮咬合声。"首线距离七百米。"他指着数据板上绘制的蜡纸地图说道，泛黄的纸面上用红墨水标注着穿过矿洞的最短路线，"不过要绕过两个塌陷区，实际路程会更长些。"
布洛妮娅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肃立的铁卫小队下令："高文，你们留守在此处警戒。记住，保持隐蔽，不要惊扰民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下层区的居民看到成建制的铁卫容易紧张。"
高文带着身后的六位亲卫整齐地行了个军礼，随即默契地分散开来，很快隐没在矿洞交错的阴影中。
布洛妮娅转向仍有些不安的克拉拉，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别担心，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些设备问题。"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帕斯卡最近不是也在帮忙检修设备吗？等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说不定还能顺路去看看他。"
目送克拉拉抱着零件袋小跑离开后，布洛妮娅与杰帕德并肩走向磐岩小镇的深处。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蒸腾的雾气中，只剩下军靴踏在金属地面上的回响，在错综复杂的下层区巷道里久久回荡。
这个被遗忘在贝洛伯格阴影中的世界，依旧在齿轮与管道的喘息声中，维持着它脆弱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