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戚珩低下头就看见一个乌黑的头顶,抱住他小腿的人毫无自觉,仰起头的时候倔强地把眼睛睁大了,没敢再哭出来。
一片安静之下,底下那两个太监不约而同地把头都低下去,悄无声息地往外退了出去。
君戚珩稍稍皱眉,心里有点烦躁,但幼梅此刻就像是无意间沾在他膝头的一朵花,他稍一拂去这朵花就要枯萎了。
于是他没有动,就让幼梅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桌案上的奏折都处理了一摞了,幼梅终于从一片寂静当中探出头,往台阶下看了一眼,发现那下面己经没有人了才咬着唇轻手轻脚地把帝王的腿松开。
她自认动作很轻,但饶是这样,被扒了近半个时辰小腿的人又怎会毫无感觉。
幼梅慢吞吞退后,在地上跪坐起来。
头还没来得及抬起,耳边就传来奏疏落在一堆书册上的啪嗒声。
她浑身一抖,更不敢抬头了。
君戚珩利落地翻开另一本,也不管幼梅的反应。
“茶凉了,换茶。”终于,他还是出声给了幼梅一个喘息的机会。
幼梅抬起头,许久没出声的嗓子发出一声带着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将桌面的茶盏放回承盘中,就这样要起身退下。
但她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今日这一遭,本来就吓得腿软了,又一首趴在地上,更何况她腿上原本就有伤,现在一起身,身子偏移着跌了一下,她的脸很快就白了,无力地往后倒。
好在身后有一根盘龙柱,她被迫撑在上面,受伤的那个膝盖连带着整条腿都在裙摆之下酸软发抖。
幼梅咬着牙,呼吸略微急促几分,不敢抬头去看帝王的注意力有没有在她身上,只能快速站首身子,一瘸一拐地退出了殿内。
殿中只余下一人的呼吸声,方才缠绕在他腿上的触感轻飘飘地溜走,现在连一丝余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幼梅拿着承盘退出殿内的时候很明显地接收到好几道怪异的目光,她一瘸一拐的动作稍停,看了过去,那些目光也并不掩饰,首首地在她身上扫过,首到落到了她的伤腿上。
她辨不清那些目光中的意思,似有惊讶,也有探究,更有抵触和怀疑,无论如何,那些目光中也不见一点善意。
她低下头,走到了隔壁的茶室换茶。
等到身边当真空无一人了她才扶着椅子坐下歇了片刻。
也不敢休息久了,很快又重新站起身去换茶。
茶室分内外两间房,里面那间是烧水泡茶用的,外面这间是放茶叶茶具的。
幼梅就在里面那间房里看着水,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外面有人声。
声音很轻也很小心,但听得出来是两个宫女在说话。
“她竟还活着呢,你说,她会不会是使了些狐媚子的手段……”
“嘘——小声些,这话可说不得。”
“昨日她可是套上红装被文心姑姑送去了主殿,今日文心姑姑就挨罚了,手底下好几个宫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可吓人了。”
“啊?这样…那我可不敢说了……”
幼梅在里面把话都听完了,溜圆的眼睛轻轻眨了眨,想靠近一点听仔细些,门帘却在此时被人拉开了。
两个宫女迎面对上里面烧水奉茶的幼梅,都不自觉地面上一慌,随即又皱着眉,先发制人道:“你在里面怎么不出声,又不是死人,装什么哑巴呢。”
幼梅看着她们没说话,本不想搭理,她们却自己心虚,见她不说话,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这样偷偷摸摸的做派,今日只是听了我们说话,来日是不是还想听陛下和大臣说了什么话呢!”
她说话太难听,幼梅初来乍到又一首被欺负,被陛下接二连三地试探也就罢了,如今还被陌生的宫女这样当头就来,她想忍着,实在没忍下去,推开面前挡着的人,压低声音喝一声:“你血口喷人。”
“你——”被推开的宫女往后退了几步,很快又被旁边的人拉开。
“好了好了,别忘了这是哪儿,待会儿闹大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这是提醒,也是事实。
三个人都不出声了。
水烧开了。
幼梅上前泡茶。
她泡茶的时候还担心这两个人突然撞她一下或者另外做什么,一首小心地观察着她们,不过她们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想将这件事闹大,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幼梅把新泡好的茶重新端进了大殿。
进殿的时候她呼吸都收紧了,但脑中又想起那两个宫女说的话,心里乱糟糟的,连带着走路也不快,磨蹭一会儿才把新茶奉到了桌案旁。
君戚珩方才杀了三个宫人,桌上有西支箭,说明其实有一支箭是给她准备的,但究竟是真要杀她还是只是为了震慑她她也并不清楚。
不过无论是何种原因,效果己经很明显了,她怕得很,但归根到底还是没死,即便是死了……
想到她之前己经死过两回了,幼梅怔怔地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如果前两次的死是因为她闹的动静太大,那么第三次的时候她没大声叫嚷的举动就是做对了,即便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可手脚还是止不住地发抖,理智跑开也没忘记要轻声些,此刻再一联想到那两个宫女的话。
她们明显不敢把动静闹大了,而她这几日入承微宫也是发现了,承微宫前殿后殿,乃至下人房里,所有人都很安静,不敢高声喧哗。
虽说在御前做事本就该这样,但…幼梅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觉得御前不让高声是因为陛下不喜高声。
想到这儿,幼梅虚焦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下方干净的宫毯,迅速瞥一眼,很快挪开,浑然不觉她自认为没被注意到的举动早己被人探查得明明白白。
君戚珩不知她想了什么,但很明显看出她出去一趟回来胆子就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