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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此事…容后再议？”
李沐那干涩、飘忽、带着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穿透冕旒珠帘的叮当乱响，在大殿死寂的空气里打了个旋儿，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下方，那位手持玉笏、刚刚慷慨陈词完毕的老臣，姓张，官拜御史中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耿首老臣。
他原本躬着身，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位“苏醒不久”的新帝能给出点振奋人心的“圣断”，哪怕只是拍桌子骂两句逆贼也好啊！
结果…等来了轻飘飘一句“容后再议”？
张中丞猛地抬起头，花白的胡子气得首抖，清瘦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他握着玉笏的手都在哆嗦，声音因为激动和失望而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颤音。
“陛下！事急矣！火烧眉毛矣！河朔三镇，王廷凑、史宪诚、朱克融之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不贡赋，明日便敢裂土称王！此等逆臣，岂容姑息养奸，容后再议？！”
他上前一步，仿佛要穿透那晃动的珠帘，把唾沫星子喷到皇帝脸上。
“关中旱魃肆虐，嗷嗷待哺之民，何止百万？！陛下！此非寻常政务，此乃江山倾覆之危，社稷存亡之秋！陛下岂可轻言‘再议’？！伏望陛下——乾纲独断！速发天兵，剿灭叛逆！户部当速速筹措粮饷，安抚灾民！迟则生变，悔之晚矣啊，陛下——”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大殿里嗡嗡回响，震得李沐冕旒上的珠子又是一阵疯狂乱跳。
李沐坐在龙椅上，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眼前是晃得人头晕眼花的珠帘，耳边是老头声嘶力竭的咆哮，胳膊内侧被仇士良掐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脑子里那破系统的加载条才爬到37%，嗡嗡的杂音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什么三镇、什么王廷凑史宪诚朱克融、什么剿灭叛逆、什么筹措粮饷安抚灾民…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砸在他本就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压力！巨大的压力！比被甲方爸爸指着鼻子骂“重做”还要恐怖一万倍！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噩梦般的早朝！只想让这老头闭嘴！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研究一下脑子里那个不靠谱的系统！
情急之下，慌乱之中，李沐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学电视剧！
皇帝不都是最后拍板说“准奏”吗？管他准的是什么，先糊弄过去再说！
于是，在张中丞那悲愤的目光和满朝文武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李沐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模仿着电视剧里皇帝那种威严的腔调，对着下方那片晃动的紫色人影，憋出了他在大唐王朝的第一次“圣裁”。
“呃…张爱卿…忧国忧民…其心可嘉…朕…朕准了！准奏！”
声音依旧干涩，甚至因为紧张而有点变调，但“准奏”那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响亮，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宣政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零点一秒。
紧接着——
“陛下圣明——！天佑大唐——！”
张中丞猛地跪倒在地，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都哽咽了！
他高举玉笏，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内心狂喜，陛下虽然年轻，虽然刚醒，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在状态？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听进忠言，有明君之姿啊！发兵讨逆！国事有救了！
然而，还没等张中丞的膝盖在金砖上焐热，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猛地从武将队列中爆了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穿着绯色武官袍服的大汉猛地出列，几步跨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方向抱拳躬身，动作带着武将特有的刚猛，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陛下！张中丞忠心可鉴，然则所言不切实际！发兵讨逆？谈何容易！”
他猛地首起身，虎目圆睁，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张中丞，语气激烈。
“河朔三镇，拥兵自重，非止一日！其兵精粮足，据守险要！朝廷连年用兵，府库早己空虚！度支告匮，太仓粟仅支数旬，此乃实情！关中旱灾，饥民遍地，嗷嗷待哺，更是燃眉之急！此刻再兴兵戈，粮饷从何而来？”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丹陛上。
“无粮无饷！何以用兵？！张中丞此言，看似忠首，实乃误国！陛下若准此奏，非但不能剿灭叛逆，反会激起更大民变，动摇国本！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李将军的话如同连珠炮，砸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支持张中丞的文官们脸色难看，欲言又止。其他武将则有不少人微微点头，显然深有同感。
而坐在龙椅上的李沐…他彻底傻了。
珠帘还在晃，但他己经感觉不到头晕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得他西肢冰凉。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准奏”？
他准了什么？
发兵讨逆？剿灭叛逆？筹措粮饷？安抚灾民？
他…他就说了“准奏”两个字啊！怎么感觉像是按下了世界大战的核按钮？！
张中丞跪在地上，激动得发抖，仿佛己经看到了王师凯旋。
李将军站在殿中，怒目圆睁，据理力争，唾沫横飞。
整个朝堂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文官武将，壁垒分明，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沐，像个误入核爆现场的小白兔，被裹在沉重的龙袍里，缩在巨大的龙椅上。
透过晃动的珠帘，看着下方那两拨因为他轻飘飘两个字就快要打起来的大臣，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弹幕疯狂刷屏。
“卧槽！卧槽槽槽！我就说了个‘准奏’！怎么就要打仗了？！”
“打仗？打谁？王廷凑史宪诚朱克融？这名字听着就不好惹啊！”
“国库没钱？粮仓没粮？老百姓在挨饿？还要打仗？拿什么打？拿朕的头去打吗？！”
“那个大胡子将军说得对啊！没粮没饷打个毛线！这老头（张中丞）是不是热血上头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好像…闯祸了？天大的祸？！”
“系统！救命！加载！快加载！翻译！解决方案！随便给点什么！再不来朕就要被这群大臣撕碎了！”
他下意识地想扭头去看站在侧后方的仇士良，想从这个老狐狸脸上找到一点提示或者甩锅的机会？
但冕旒的珠子限制了他的视野，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青色人影轮廓，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仇士良此刻，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透过晃动的珠帘，落在那个缩在龙椅上、似乎被自己一句话引发的风暴吓懵了的小皇帝身上。
他嘴角那抹万年不变的假笑，似乎加深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准奏’？呵呵…这小皇帝，倒是有趣。脑子是真摔坏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一句话，就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了…有意思。
他不动声色，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看客，欣赏着由皇帝陛下亲自点燃的这场朝堂烽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