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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里顿时成了花花绿绿的一团：黄的蜜糖，红棕的花生碎，暗红的枣粒，粗黑的盐，还有泛着油光的猪油……
他搬过捣臼，把那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倒进去。
抄起石杵，一下！两下！三下……！
汗水沿着额头往下淌，糊进眼睛里，蛰得生疼。
他不敢停！
这身子骨揉不了面，还砸不动这点东西？！
他憋着一口气，“咚咚咚”地砸！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酸得连石杵都快握不住了，臼里的东西终于变得粘稠发亮，蜜糖化开了，包裹住花生粒和枣粒，颜色变得更深，散发出一种甜腻中带着焦糊坚果香气的味道。
“成了？！”武柏心里咯噔一下，又惊又喜，赶紧把这来之不易的“馅料”小心倒回碗里。
然后，他把那盆好不容易揉好的面团拖过来，揪起一小块，在案板上擀开。
那面团韧性很差，稍微一用力就往下坠，根本擀不成漂亮的圆形。
他也顾不上形状了，用指头从碗里抠出一点点混合馅料，胡乱抹在面片中间。
“真操蛋……这点玩意儿够干啥？”
碗底瞬间就见空了。
武柏心疼得首咧嘴，把面片捏吧捏吧，胡乱拢成一个勉强封口的面团子，结果丑得令人发指，有的地方还露着馅料。
炉火生起来了。
武柏把那个黑漆漆的铁鏊子架上去，把最后那点猪油用一块破布蘸着，在鏊子底部勉强抹了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油花。
烧热的鏊子散发出灼人的热气。
武柏抄起旁边那根小擀面杖，把两个形状扭曲的面团按扁，小心翼翼放到了鏊子上。
“滋啦……”
极其微弱的一点声音。
面团接触到热鏊子，边缘在高温下迅速凝固、变色。
那点油脂，根本不足以产生油炸效果。
这哪里是炸？
分明就是用热铁锅干烙！
武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就这样了？
这和原主的黑面死疙瘩饼有啥区别？
白费劲了吗？！
那点混合馅料……能起什么作用？！
他盯着鏊子上那两个丑东西，脸色灰败。
就在绝望即将把他吞噬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味，炸开了！
先是一股浓郁的麦芽烤制的焦香蹿了上来！
但这香气刚刚腾起，立刻就被一股甜腻得蜜糖甜香狠狠裹住！
紧接着，炙烤的坚果特有的焦酥油香，带着浓郁的榛子和花生味儿，穿透而出！
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枣干的醇厚甜香在底层缓缓蔓延开来……
麦香！糖甜！坚果油酥！枣子甘醇！
这几种味道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鏊子上彻底融合、交融、翻滚、爆发！
它们混合在一起，带着致命的香气诱惑，瞬间冲出了灶房的门帘缝隙，穿过堂屋，首扑潘金莲那紧闭的房门门缝！
刚刚甩下门帘，回房正对着铜镜打扮的潘金莲还在恼武大郎这蠢货以及盘算着叔叔武松，突然闻到了这扑鼻的香味。
“嗯？”她下意识地蹙起柳眉，停下了整理鬓发的手。
那是什么味道？
刚闻到时，似乎只是一股稍微浓郁点的面食焦香？
她嘴角撇了撇，带了点不屑的嘲讽。
下一瞬间！
那股甜腻蜜香，裹挟着喷香的油炒花生的焦酥香气，狠狠地撞进了她的鼻腔！
这股味道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醇厚，以至于毫无防备的潘金莲，猝不及防地……猛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她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纤长的脖颈上，喉头不受控制地做出了一个吞咽动作！
这是什么味道？！
她从没闻过！
是……是吃的？
那个矮子的炊饼……能发出这样的味儿？！
不可能！
潘金莲的眼神在须臾间猛地转变！
那里面不再有鄙夷，不再有冷漠，不再有嫌弃。
此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只剩下了最原始、最赤裸的，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饥渴！
空气仿佛凝固了。
武柏死死盯着鏊子上那块泛着油光的丑东西，时间被拉得细长焦灼。
“咔嗒——”
灶房通向里屋的帘子，被一只手猛地挑开了。
香风像堵热浪般灌了进来。
武柏心里警铃大作，攥着搅动锅的小铁铲，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潘金莲侧身立在门边，眼睛却根本没看武柏的脸。
她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死死钉在灶台鏊子上！
就是那两个其貌不扬（甚至有点丑）、正被小火慢慢“炕”着的面疙瘩。
一丝丝油亮顺着裂开的边缘沁出，混合着面食的焦黄和那神秘馅料的暗褐红棕色泽。
最要命的是那股气味——热腾腾的麦香裹着蜜糖的浓甜，混合着坚果烤糊的那种极致酥香，底下还垫着若隐若现的枣子醇厚……
这味道如同无形的钩索，勾着她脚心挪动，一步步凑近。
她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到鏊子口上。
热气扑在她细嫩的面颊上，微微泛起红晕。
“…这…这是弄的什么？”
声音没了晨时的尖锐刻薄，只余下一把又低又软的调子，尾音轻轻发飘，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喘息。
武柏后槽牙都酸了。
妈的，这香饵还真钩上了条大鱼？！
他捏紧了小铁铲，嗓子眼发干，硬邦邦挤出三个字：“新炊饼。”
“炊…炊饼？”潘金莲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眼睛睁得溜圆，瞳孔里清晰地映着那两个滋滋作响的“小怪物”。
她瞥了一眼武柏那张脸，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三寸丁”，里面混合着惊疑和……一丝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求。
“炊饼能…能发出这般香来？我怎的从不晓得大郎你有这等本事？”
武柏梗着脖子没接话。
废话！
武大郎要有这本事，还用得着戴绿帽子等死？
潘金莲等不到回应，又凑近了些，鼻翼控制不住地翕动，狠狠吸了一大口气，喉咙深处逸出一声满足的“嗯……”的长气音。
视线又贪婪地黏回鏊子上：“这般……这般香气，是如何弄进去的？里头莫非……镶了金边不成？”
“金边？”武柏差点被口水呛到，紧绷的心弦却莫名松了根。
怕就好，馋就好！
他哼唧一声，嘴角撇出个冷嘲弧度，“比金边还金贵！能闻着这味儿，算你走运！”
潘金莲被这话噎了一下，下意识又咽了口唾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