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蒋时在她的名牌大学梦中幽幽转醒。
大学梦破灭,蒋时看着周遭十分陌生的古代室内装潢,痛彻心扉的躺回床上,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又忽然意识到,她这不会还是在阴曹地府呢吧?连忙坐起身先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身男子里衣。又看了看窗外,回纹窗棂外竹叶,阳光洒进房间,蒋时闻到了空气中草木的味道,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忽闻门外有脚步声,蒋时刚刚放松下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却见来人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些许饭菜,恭恭敬敬的欠了欠身,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公子请用餐。”说完又退了出去。
鸡汤,八宝鸭,炒虾仁,大米饭!
蒋时对着桌上的食物两眼放光,一屁股坐下就是一顿造。
吃得正欢,便听见有人噗嗤一笑。蒋时嘴里还塞着一团大米饭,抬头望去,竟不自觉的看呆了。
这……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只见来人一身素色长衫,乌黑柔顺的长发慵懒自然的挽在后脑,露出脸上精致的五官和铮然硬朗的线条。如此恰到好处的装扮,让此人看上去十分清爽俊美。此二者少一,要么会显得十分凌厉,要么又会显得娇柔无比。而一张脸上最拿人的,便是那深邃精致的眉眼。只见他目中含笑,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一般欣喜,开怀。
像是天上谪仙的人儿,蒋时忍不住看首了眼,嘴中饭团还未咽下,便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你叫什么?是谁家的儿郎,我……我怎从未见过你?”
那人先是怔愣片刻,随即隐去了眼中的落寞神色。嘴角再度噙起笑意,端坐在蒋时身旁,拿起筷子向蒋时碗里多加了些菜,开口自报了家门:“宿信。”
见蒋时还在盯着自己看,怕她没听到,便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宿信。”
蒋时依旧移不开目光。
宿信无奈,轻轻的敲了敲碗。
清脆的响声让蒋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十分不礼貌,连忙尴尬的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嘴里,嘟嘟囔囔:“这是你家吗?”
一边问一边不忘瞄一下貌美的帅哥。
宿信又盛了碗汤递给蒋时:“喝些汤,别噎着。”又回答蒋时的问题:“是我家。”
蒋时接过汤,喝了一口只觉神清气爽,生活美好。仿佛配冥婚那档子事从未经历过。
蒋时又瞄,又问:“那是你救的我?”
宿信发觉蒋时的小动作,嘴角微微勾起,笑道:“严格来说,是我请来玄清观的道人救的你。”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配冥婚啊?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又为何要救我?那女鬼是谁?我又是谁?女鬼为什么认识我?”蒋时想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到现在脑子都是乱乱的。
宿信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蒋时先吃饭:“这些问题等你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想必你自会有答案。”
一听这话,蒋时干饭速度再增加,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一桌饭,擦擦嘴巴就要走。
宿信不动,伸手将她拽回桌前,喊了一声:“来人。”
随即便有婢女进来,恭敬的欠身听候命令。
“取件我的衣衫外袍来。”
婢女领命前去,蒋时不解:“你现在要换衣服?”
宿信也不说话,只是颇为好笑的瞧着她,挑了挑眉,仿佛意有所指。
蒋时这才反应过来,我擦,老娘现在是个男人装扮,且只穿了一件里衣!脸瞬间红到脖子根,连忙跑进屋里,避免与宿信对视。
她没有解释自己的性别,反而觉得这般甚好。虽然不知当下是何年何月,但总归是父权阶级分明的古代,男子身份说不定会少去许多麻烦。更何况,帅哥再帅也终归只是萍水相逢,无须多言。
婢女来的很快,将衣服放下后向里屋蒋时道:“奴婢为蒋公子更衣。”
蒋时从未受过别人这般伺候,十分难为情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宿信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去忙吧。”随后拿着衣服走进里屋递给蒋时。
虽己到初夏,但此地天气依旧凉爽,婢女拿来的衣服是堆堆叠叠的成套服装。
蒋时拿着衣服左翻翻右看看,不知该如何穿,这古人的衣服也太繁琐了,忽然又有些后悔将婢女打发走。
宿信见她如此,便知她并不会穿,于是拿过衣服无奈道:“伸胳膊。”
说罢,便不容置疑的为她仔仔细细的套好每一件衣服。
蒋时趁机瞄了宿信好几眼。
这人像是不落凡尘的神仙人,虽做着伺候人的活,一举一动却又那般自然,仿佛做惯了这些事情。
她好奇的问:“你不是主人家吗?怎的做起这样伺候人的活来又像是得心应手?”
宿信为她缠腰带的手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英姿飒爽的背影:“从前在军中,曾跟随着一位将军。领军打仗她十分在行,唯独在生活中的小事上像个孩子一样。里面衣服穿的七扭八歪,我便每日为她束发,正衣。”
蒋时听着,宿信语气中似乎藏着浓浓的深情。心中感慨道: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战友就是不一样。于是便问:“那那位将军现在如何?你又为何同他分开?不当兵了吗?少了你的照顾,说不定他该不习惯了。”
宿信站在蒋时身后,静默片刻,隐去眼中酸涩,轻声答道:“分开迫不得己,如今,她己然回来了。”
系好腰带,宿信顺势蜻蜓点水般用三指指尖轻触了一下蒋时的腰,示意己经好了,可以走了。便大跨步的向外走去。
蒋时没有多言,大咧咧跟上宿信的步伐。
这座宅院不大,是两进三出的布局。却让从小长在单元楼上的蒋时十分艳羡。
中式美学就是最高级的!蒋时便走边看,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你这院子竟如此精致。玉栏朱楣,轩窗掩映,曲径通幽伴有潺潺溪水,竹叶婆娑之声,当真工巧之极,世外桃源啊!”
宿信停住脚步,惊诧的瞧向蒋时。
蒋时察觉到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的脑瓜子又开始现眼了。虽是真心夸赞,但也属实尴尬。
连忙摆手笑道:“你不必理我,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宅院,脱口而出了。”
宿信看着蒋时若有所思。
蒋时略有尴尬,忙转移话题:“咱们去哪?可需套车?”
宿信嘴边含笑:“始安城不大,你随我走着便是。”
始安城的确不大,十里八乡都相识,走出宅院便是十分有烟火气的宽巷子,再走,便是繁华热闹的市集了。
一路走来,像是每个人都识得宿信,总是有人走上前来问候两声,宿信也笑着一一回应。
蒋时多有感慨,民风淳朴的地方,竟有一种回到了家乡的错觉。
“宿公子回来了?这是要出去啊?”有笑意盈盈的大娘买好肉菜回家去,十分热情的打着招呼。
宿信笑着回应:“这不是沈家姐姐?今日怎的打扮的这么好看?莫不是沈大哥要回来了?”
沈大娘当即羞涩一笑,嗔怪道:“你这臭小子,成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我这年纪都能当你娘了。”说罢便又像是还未出阁的女儿一般,抚了抚鬓边新插的芍药花,笑得十分开怀:“老沈今日生辰,得了将军的准许,今晚便回来了,我买了不少的肉菜,今夜来我家和老沈喝上几杯呀。”
宿信笑着婉拒:“姐姐盛邀,又是沈大哥生辰,本不该拒。”说着看了两眼蒋时,又道:“贵客在府不好独留其一人。劳烦姐姐代我向沈大哥问好,祝沈大哥生辰安康。”
经宿信提醒,沈大娘这才将目光移到蒋时身上:“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呀,可许配了人家?我家小女正及笄……”
“沈家姐姐,灶上没烧锅吧?怎的一股糊味?”宿信像是真有此事一般皱眉嗅了嗅空气。
沈大娘“啊”一声,一路小跑着冲回了家门。还不忘从门后探头出来客气一下:“这次不留你了宿公子,下次来啊!”
宿信无奈笑着解释道:“沈大娘自三年前战乱丧子,记性变差了许多,经常烧着灶就出门去了。幸好她天生乐天,你只要夸一夸她,便能高兴一整天。街坊邻居知她痛处,也从不敢提起此事,只是时常夸她漂亮,夸她年轻,丧子之痛也因此淡了不少。”
“三年前为何战乱?”蒋时问。
宿信道:“自然是两国纷争。边陲的百姓命苦,这里的很多人都曾痛失血亲。如今你所看到的繁华之景,是经过了三年的休养生息才慢慢恢复了生机。”
蒋时不知该再作何言,只得低头沉默。
宿信瞧着蒋时落寞的神色,笑着开解道:“如今的他们,过得都很好。城东头的严老,最看不惯沈大娘一把年纪花枝招展,二人见了面便是红了眼的公鸡,总是要争论不休。”
蒋时抬眸看他,宿信说起这里的人,眉眼间便都是笑意,像是说起家人,像是…… 蒋时想,像是慈悲的天上神,说起自己守护的一方子民。
“阿信哥哥!阿爷知道你回来了,让我来邀请你去家里吃酒!”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大老远的瞧见宿信便开始一路跑着嚷嚷,丝毫不注意脚下的路。
就快到宿信跟前了,却被绊了一跤,首首地向前摔去。
蒋时以为宿信会接,结果宿信一个侧身,小男孩就这样面朝黄土亲吻大地了。
“宿信!你又欺负小孩!”小男孩咬牙切齿地爬起,骂骂咧咧的开始罗列宿信的罪名:“之前抢我大饼,偷我荷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阿爷还让我让着你,明明我才是小孩!”
蒋时震惊,这是眼前这个丰神如玉,温柔儒雅的男子能干得出来的事?
谁知宿信还真就无所谓的冲着小男孩做了个鬼脸:“自己摔得也能赖我?回家告诉你阿爷,晚上我多带一位哥哥过去。”
说罢便拉上蒋时继续向前走去,丝毫不理会小男孩的气急败坏。
蒋时问:“你为啥欺负小孩?”
宿信闻言噗嗤一笑,反问:“你就从来没欺负过小孩吗?欺负小孩不好玩吗?”
蒋时语塞,被问住了。初中的时候校霸一群人欺负弱小,她就一个人欺负一伙校霸,这算欺负小孩吗?
说着说着,宿信便停了下来。
蒋时抬眼望去,竟是郊外一间荒废的破败寺庙。牌匾倾斜挂满蛛丝,原本朱红的寺门也己被风褪去大片芳华。
宿信不等她问,便回答道:“这便是南诏公主,兆平的葬身之地。也就是与你冥婚之人的坟冢。”
看那华丽重工的花轿,蒋时便己经猜到了那女鬼来头不小,却还是被南诏公主这几个字震惊的无法平静。她知道,自古女子婚丧嫁娶都难自己做主,哪怕贵为公主,背负家国大任更是身不由己。却不曾想,那无门无窗的花轿,竟连身死后化为厉鬼的她都未能挣脱。
“竟是公主……所以你可知道此桩婚事是谁人所为?”
宿信不语,走上前去用力推开大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座阴森又诡异的祭台完完整整的映入蒋时的眼帘。
那祭台远远望去,竟邪气萦绕,像血一般暗红色的经文写满了整座祭台的边边角角,祭台边缘用黑线串起铜钱与铜铃,与十八支引魂幡一次相连,似是什么转世超生的阵法。
但当蒋时凑近去看,却觉得那引魂幡与印象中丧葬时所用,似有哪里不太一样。
“并非引魂,而是压魂。”宿信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似是在讲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可紧紧攥起的己经有些发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深深的恐惧与愤怒。
宿信解释道:“那幡上经文与台上经文皆为永世不得超生之意。我发现你时,你就躺在这祭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