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仙子的灵药与陈默体内残存的清灵之气合力,如同两道坚韧的溪流,终于冲垮了盘踞在小腿伤口深处的最后一点污秽。灰绿色的毒素彻底褪去,伤口呈现出鲜红的血肉本色,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令人不安的麻木感消失了,只剩下火辣辣的疼痛,这疼痛反而让陈默感到一丝踏实。
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到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喘息,额角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柳如眉小心翼翼地为他最后一道伤口缠上干净的棉布,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后背己被冷汗湿透,腹中的抽痛感似乎又清晰了几分。她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小腹,疲惫地靠在桌边。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寂静。
只有王小锤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角落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他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紧握着铁锤的双手依旧青筋毕露,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惨白。那双空洞的眼眸,失焦地望着地面,仿佛刚才那场灵魂层面的风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陈默胸前,那枚暗银色的“归墟之核”也安静下来。表面流淌的幽暗银辉变得极其内敛,如同沉入深海的光。缠绕其上的金色菌丝光芒柔和而稳定,如同呼吸般明灭。蛋壳中央,那暗红的心形血印似乎更深邃了几分。它不再嗡鸣,但那沉稳如大地心跳的“咚…咚…”脉动,却更加清晰地透过蛋壳传递出来,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王猛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屋子中央,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弟弟王小锤,又缓缓移向陈默胸前那枚散发着不祥与神圣气息的蛋。陈默带回的真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也点燃了他眼中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
“默哥…”王猛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寂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你说…小锤的魂,被这鬼东西钉住了…成了它的‘锚’?”
陈默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王猛,点了点头,声音虚弱但清晰:“是。他的灵魂,或者说一部分灵魂烙印,成了这星核之蛋定位现实、稳定自身的基点。蛋动,他魂动;蛋静,他魂散。”
王猛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锁在那枚蛋上,眼神锐利得如同要穿透蛋壳:“定位…稳定…”他重复着这两个词,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光芒,“那…若这‘锚’不够稳当呢?能不能…换一个?或者…加固它?”
他的目光骤然转向柳如眉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热切得近乎可怕:“默哥!嫂子肚里的娃儿!那是你的骨血!是咱们工坊未来的根苗!他的魂,必定也是顶顶好的!能不能…把这锚点…挪到娃儿身上?娃儿魂魄纯净,未受污染,定能压住这鬼东西!”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娃儿在娘胎里就和这蛋有了感应!刚才嫂子差点摔倒,就是这蛋闹的动静!这是天意!是老天爷给咱们指的路!”
“王猛!你胡说什么!”柳如眉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护住小腹,仿佛王猛的目光是择人而噬的猛兽。陈默带回来的诡异金属蛋己经让她心惊胆战,如今王猛这疯狂的提议更是让她遍体生寒。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与这魔巢里挖出来的恐怖之物强行绑定?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陈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厉声喝道:“王猛!住口!这星核之蛋蕴含的能量和规则远超我等理解!贸然尝试转移锚点,稍有不慎,不仅小锤魂飞魄散,如眉腹中胎儿也必遭反噬!这绝非正道!”他目光严厉地瞪着王猛,“孩子是未来,不是工具!更不是用来拴住这未知凶物的锁链!”
王猛被陈默的厉喝震得一滞,眼中的狂热稍稍退去,但那份不甘和绝望却更加浓烈。他痛苦地看向角落里依旧浑噩的弟弟,又看看那枚安静却蕴藏无尽恐怖的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看着小锤的魂被这鬼东西一首拖着?看着这炸弹悬在咱们工坊头上?默哥!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
陈默的目光也凝重地落回那枚“归墟之核”上。暗银色的蛋壳在昏暗的灯光下流转着深邃的光泽,金色的菌丝如同封印的符文。王猛的话虽然疯狂,却点出了一个核心问题——王小锤的灵魂状态与蛋的稳定息息相关。被动等待绝非良策。
“加固…”陈默低声自语,脑海中飞速运转。王小锤的灵魂烙印是天然的锚点,强行剥离或转移风险太大,但…假固呢?利用他本身与蛋的深层联系,强化这锚链?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王小锤手中那柄油污斑斑、却被他死死攥住的铁锤。一个更大胆、却似乎更契合王小锤本能的念头浮现出来。
“重铸锁链…”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索意味,“王猛,你说得对,锚需要加固。但不是挪到孩子身上。”他指向王小锤,“锚点在他自己身上。要加固,也只能靠他自己…或者说,靠他灵魂深处最熟悉的东西!”
王猛一愣,顺着陈默的目光,也看向了弟弟手中的铁锤。
“小锤的灵魂深处,刻着‘锤’的烙印。”陈默的眼神越来越亮,“下河村之前,他是打铁的好手;魔化之时,他化身‘锤魔’;离魂之后,他无意识地敲击…这柄锤,几乎成了他灵魂的延伸!是他在混沌中唯一抓住的‘实感’!”
他猛地看向王猛,语气急促起来:“你说以凡人之火重铸锁链…这‘火’,或许不是凡火,而是他灵魂深处那属于‘锻造’的本能!那柄锤,就是他的‘火’!”
王猛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默哥!你是说…让小锤…用他的锤…去‘锻打’这鬼东西?锻打那看不见的‘锁链’?”
“是‘感应’!是‘共鸣’!”陈默纠正道,目光灼灼,“不是物理的锻打。这星核之蛋非金非玉,凡火难伤。而是引导小锤,让他那沉寂的、只剩下本能‘敲击’的灵魂烙印,主动地去‘感知’这枚蛋!去‘触碰’那连接着他的无形锚链!用他灵魂中属于‘锻造’的那部分力量,去主动加固它!让这锚链,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而是…他掌控这星核之力的桥梁!”
这个念头太过匪夷所思,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合理性。将灵魂层面的烙印与锻造的本能结合起来,以“敲击”为引,主动加固自身与星核的联系!
“可是…小锤现在…”柳如眉担忧地看着依旧眼神空洞、对外界刺激几乎毫无反应的少年。
“需要媒介…需要强烈的刺激…需要将他灵魂深处那点烙印彻底唤醒!”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归墟之核”上,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而且,必须在一个能隔绝外界干扰、尤其是隔绝星髓余毒感应的绝对安全之地进行!否则,一旦再次引动余毒反扑…”
就在这时!
“嗡……”
那枚安静了许久的暗银蛋体,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极其低沉的嗡鸣!这一次的嗡鸣不再是狂暴的震荡,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韵律的波动!
嗡…嗡…嗡…
如同星辰的呼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节奏。
“呃…”角落里的王小锤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抬起,再次死死地“钉”在了蛋体之上!这一次,他眼中痛苦的神色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本能的“专注”!他握着铁锤的手,指关节再次因为用力而发白。
更让柳如眉惊骇的是,她护着小腹的手,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胎儿猛地动了一下!不是寻常的胎动,而是一种…剧烈的、仿佛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悸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她小腹深处涌出,似乎遥遥呼应着那蛋体发出的韵律波动!
“当家的!孩子…孩子他…”柳如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恐慌。
陈默和王猛也立刻察觉到了柳如眉的异样和蛋体与王小锤之间那愈发强烈的诡异共鸣!
“不好!”陈默脸色剧变,“这蛋的波动在自发增强!它在试图主动牵引小锤的烙印!如眉腹中的胎儿也被这波动无意识地引动了!”他猛地看向王猛,“快!必须立刻隔绝!工坊的地窖!用你打铁剩下的精钢锭!把地窖门加固!要快!在余毒被引动之前!”
王猛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星核之蛋的主动波动,就像一个不断扩大的信号源,随时可能再次唤醒蛰伏的魔巢余毒!而嫂子腹中胎儿的异动,更是增添了无法预知的风险!
“交给我!”王猛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巨熊,猛地转身冲出小屋,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后院传来了沉重的钢铁拖拽声和急促的锤打加固声!
陈默挣扎着想要站起:“如眉,你和小翠立刻去隔壁厢房,离这里越远越好!小翠,照顾好夫人!”
“默哥!那你和小锤…”柳如眉焦急万分。
“我必须留下!”陈默的眼神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疯狂,“这是唯一的机会!在隔绝的环境里,引导小锤,让他去‘握紧’那根锚链!这是唤醒他,也是控制这星核的唯一希望!”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小锤和那枚嗡鸣渐强的暗银蛋体。
王小锤依旧死死地盯着蛋体,握着铁锤的手微微抬起,手臂上的肌肉在无意识地绷紧、放松,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重复着那个冰冷的意念:
【锤…定…】
加固地窖门的锤打声如同战鼓,在寂静的后院急促擂响。屋内,星核的嗡鸣与少年灵魂深处的无声呐喊,在无形的层面激烈碰撞。隔绝的牢笼即将铸成,而一场以灵魂为炉、以意志为锤、锻打命运锁链的凶险仪式,即将在这方寸之地,强行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