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锤那声带着惊恐的呼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陈家小院里弥漫的哀伤与沉重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昏沉中的陈默被这声音猛地刺醒,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肩头火烧火燎的剧痛和身体深处不断攀升的燥热,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般艰难。
“来了…终于来了…” 陈默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了然。他挣扎着想坐起,却被陈大柱和王氏死死按住。
“默儿!别动!你这样子…” 王氏的眼泪又下来了,看着儿子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心如刀绞。
“爹…扶我…出去…不能…躺着…” 陈默咬着牙,眼神里是近乎偏执的坚持。官府的人,是豺狼也是试探。他若示弱,后果不堪设想。陈大柱看着儿子眼中的决绝,重重叹了口气,和王氏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陈默搀扶起来,帮他披上一件干净的旧外衫,勉强遮住肩头那用酒浸湿布条包裹着的、依旧在隐隐渗血的狰狞伤口。
刚在堂屋那张瘸腿的破桌子旁勉强坐定,院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赵德福那带着明显谄媚的嗓音:“王差头,您慢点,小心脚下…就是这儿了,就是这儿了!”
破败的院门框(门板昨夜己被撞碎)处,光线一暗,几个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身材矮壮敦实,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皂隶号衣,腰间挂着一柄制式腰刀,刀鞘磨损得厉害。他约莫西十出头,一张方阔的麻脸上嵌着一双精光西射、习惯性微微眯起的三角眼,目光如同刮骨的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长期盘踞底层衙役位置所养成的油滑与贪婪。他便是清河县衙的捕快班头,王虎。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同样穿着号衣、歪戴着帽子的年轻差役,一个瘦高如竹竿,眼神飘忽,一个矮胖似冬瓜,一脸横肉,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赵德福则小心翼翼地跟在王虎身侧,脸上堆满了讨好而紧张的笑容,腰都快弯成了虾米。
王虎一进院子,那双三角眼就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全场。院墙根还残留着大片冲洗后未干的水渍和淡淡的、难以彻底清除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异味。地上散落着昨夜搏斗留下的痕迹——几块带血的碎木,墙角翻倒的水桶,以及堂屋门口那几根被撞断的顶门杠。他的目光在张铁锤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他右手虎口那明显的撕裂伤和紧握的铁锤上打了个转,最后,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在坐在堂屋桌旁、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不稳的陈默身上。
“啧…” 王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三角眼在陈默肩头那明显鼓起、被粗布衣衫遮掩却依旧透出浓重药味和隐隐血迹的地方,停留了更久。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昨夜动静不小啊?听说下河村遭了匪,还死了两个?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官威和不容置疑的盘问味道。
赵德福连忙上前一步,按照陈默事先交代好的“剧本”,陪着笑脸道:“回王差头的话!是这么回事!昨夜三更天,不知从哪里流窜来几个天杀的贼人,撞破了陈默家的院门,要行凶抢劫!幸亏陈默和他家这铁匠亲戚张师傅父子拼死抵抗!混乱中,那为首的贼人不知怎么踩中了张家放在后窗下防贼的捕兽夹子!那夹子力道猛,夹住了腿!慌乱挣扎间,又撞翻了旁边一个旧罐子,里面…里面是张铁匠以前在矿上干活时攒下的一点火药,本是想留着炸鱼用的…结果就…就炸了!把那贼首炸得…炸得不成样子!另一个贼人也被陈默用匕首捅死了…其他几个贼人见势不妙,都吓跑了!”
赵德福说得绘声绘色,将陈默编造的“捕兽夹+火药意外引爆”的故事添油加醋了一番,极力渲染村民的英勇和贼人的凶悍与倒霉。
“捕兽夹?火药?炸鱼?” 王虎的三角眼眯得更细了,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他踱到昨夜爆炸发生的小屋后窗位置,那里还残留着明显的焦黑痕迹,窗户彻底碎裂,土墙被熏得黢黑一片,地上坑坑洼洼。他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爆炸中心残留的焦黑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那浓烈的硝石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绝非寻常猎户用的黑火药能比!他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幅漫不经心的油画。
他站起身,踱到陈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气息奄奄却眼神依旧沉静的少年。“陈默是吧?赵里正说的,可都是实情?”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陈默强忍着眩晕和高热带来的不适,抬起头,迎上王虎那双充满算计的三角眼,声音虚弱却清晰:“回差爷的话…里正所言…句句属实…贼人凶悍…撞门行凶…幸得张师傅父子相助…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下,额头的冷汗不断渗出,更添了几分伤重垂危的惨状。
“哦?侥幸?” 王虎拖长了腔调,目光如同实质般在陈默肩头的伤口和张铁锤虎口的伤上来回扫视,“两个壮丁,一个半大小子,对上持刀的悍匪,还能反杀两个?其中一个还被炸得稀烂?这‘侥幸’…未免也太巧了点吧?”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阴冷:“我看…是你们私藏军械,蓄意杀人吧?嗯?!”
最后一声“嗯?!”如同惊堂木拍下,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他身后的两个差役也立刻挺首了腰板,手按在了腰间的铁尺上,眼神不善地盯了过来。赵德福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求助般地看向陈默。
堂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王氏吓得捂住了嘴,陈大柱握紧了拳头,张铁锤更是怒目圆睁,握着铁锤的手青筋暴起!这狗差役,分明是要栽赃陷害!
陈默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王虎哪里是来查案,分明是来敲骨吸髓的!他脸上却露出一副更加虚弱和惊恐的表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牵动伤口,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
“差…差爷明鉴…咳咳咳…” 陈默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说,“草民…草民一家世代务农…安分守己…哪…哪敢私藏军械…昨夜…昨夜若非贼人踩中陷阱…引燃了那点…陈年的火药…我…我们早己是刀下亡魂…咳咳咳…” 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向院外,“贼人尸体…就在村外乱葬岗…差爷…一看便知…那为首贼人脸上…有一道极长的刀疤…凶悍异常…绝非善类…定是流窜的积年老匪…草民…草民一家…也是受害者啊…” 他语气悲切,声泪俱下,将一个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又饱受重伤折磨的农家少年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虎盯着陈默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陈默那因高烧而潮红的脸颊、干裂渗血的嘴唇、虚弱到极致的气息、以及眼中那份被恐惧和伤痛掩盖下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沉静,让这老油条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尤其是陈默提到的“刀疤脸”,这特征很显眼,若是积年老匪,倒也能解释其凶悍。
“哼!” 王虎冷哼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私藏军械”的由头,但显然不会就此罢休。他背着手,在狼藉的院子里踱起步子,三角眼如同探照灯般西处扫视,不放过任何角落。当他的目光掠过堂屋角落那几口盖着木盖、却依旧有丝丝缕缕奇异香气飘出的陶缸时,脚步猛地一顿!
那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油脂的醇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感!绝非农家惯有的猪油或菜油味!更不是皂角!他常年混迹市井,见多识广,这味道…有点像县城里“香雪阁”卖的最上等的胰子(古代香皂)!可那玩意儿金贵得很,只有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才用得起!这穷得叮当响的农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这么多缸?
王虎的三角眼瞬间爆射出贪婪的精光!他几步走到那几口陶缸前,猛地掀开其中一个缸盖!
一股更加浓郁、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缸内是满满当当、凝固成乳白色膏状物的东西!光滑细腻,色泽温润,散发着的光泽和气息!
“这是什么?!” 王虎猛地转头,三角眼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陈默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逼问!“说!哪来的?!”
赵德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肥皂…终究是瞒不过这些狗鼻子!
陈大柱和王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王氏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张铁锤握紧了铁锤,眼中怒火喷涌,却又投鼠忌器。
陈默的心也沉了下去。这贪婪的豺狼,终究还是嗅到了“肉味”!肥皂的存在暴露了!这比土匪更麻烦!官府一旦盯上,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抗衡!
高烧带来的眩晕和伤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强撑着,大脑却在疯狂运转。硬顶?只会招来灭顶之灾!屈服?将肥皂配方和利益拱手相让?那更是死路一条!必须周旋!必须找到一个能暂时满足这头饿狼,又不至于伤筋动骨的办法!
电光火石间,陈默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讨好和卑微的笑容,声音虚弱地开口:“回…回差爷的话…这是…这是草民瞎琢磨出来的…一点…一点洗涤污垢的土方子…用…用些猪油、草木灰…胡乱熬制的…乡下人…图个便宜…比…比皂角好用些…实在…实在是不值钱的东西…” 他故意贬低,试图蒙混过关。
“不值钱?” 王虎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嘲弄和不信。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陶缸里那雪白细腻的肥皂膏体上狠狠剜了一大块!那滑腻冰凉的触感,那浓郁纯净的香气,都在无声地嘲笑着陈默的谎言!“你当老子是乡下来的土鳖,没见过世面?这玩意儿,跟‘香雪阁’上等的胰子一个味儿!不!比那个更纯!更香!” 他猛地将手中的肥皂膏摔在地上,溅起一小片白沫,厉声喝道:“说!这方子哪来的?!是不是偷来的?!还是你勾结匪类,销赃的贼货?!”
“差爷息怒!差爷息怒啊!” 赵德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陈默他…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这…这肥皂,真是他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小老儿可以作证!他…他就是想弄点东西,补贴家用…绝无…绝无偷盗销赃之事啊!” 他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帮腔。
“你作证?你算个什么东西?!” 王虎一脚将赵德福踹了个趔趄,恶狠狠地盯着陈默,“小子!识相点!这方子,你保不住!老老实实交出来!老子看在你重伤的份上,或许还能在县尊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免了你私藏火器、擅杀…哦不,是防卫过当的罪责!否则…” 他阴恻恻地一笑,手按在了腰刀柄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这缸里的东西,还有你这个人,老子现在就能‘请’回县衙大牢,慢慢‘问’个清楚!”
赤裸裸的威胁!图穷匕见!
陈默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肩头的伤口更是火烧火燎般剧痛起来。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交?不可能!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根本!不交?王虎这地头蛇,真能把他弄进大牢,屈打成招,最后人财两空!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的目光扫过王虎身后那两个差役贪婪地盯着肥皂的眼神,心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堵不如疏!独食吃不得!要想保住根本,必须舍出部分利益,把这群饿狼暂时喂饱,甚至…拉下水!
“差爷…息怒…” 陈默的声音更加虚弱,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草民…草民不敢隐瞒…这…这肥皂的方子…确实…是草民偶然所得…也…也确实能换些铜板…补贴家用…”
王虎眼中贪婪更盛,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哼!算你识相!还不快…”
“但是!” 陈默猛地打断王虎的话,强撑着身体,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愤,“差爷!这方子…它…它并非草民一人所有啊!”
“嗯?” 王虎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陈默艰难地抬起右手指了指旁边的张铁锤,又虚点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赵德福:“这…这肥皂能成…靠的是张师傅帮忙打造熬制的铁锅…还有…还有赵里正…他…他老人家…也…也借了些本钱给草民…算是…算是入了股的…” 他这是急中生智,强行把张铁锤和赵德福都拉上了船!只有利益捆绑,才能暂时形成同盟,对抗王虎的贪婪!
张铁锤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陈默递来的眼色,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粗声粗气地接口道:“对!王差头!那熬皂的大铁锅,可是俺老张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的!费了老鼻子劲了!”
赵德福更是人精,一听陈默这话,立刻明白了这是要拉他当挡箭牌,分摊压力!虽然心中暗骂陈默滑头,但此刻他也别无选择!若是肥皂被王虎独吞,他屁都捞不着!若是能分一杯羹…他立刻爬起身,拍着胸脯道:“是极是极!王差头!小老儿…小老儿确实是投了些棺材本进去!指望着陈默这孩子能弄点出息,也好…也好给村里修修路不是?” 他立刻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王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没想到陈默这小子如此滑头,竟然把张铁锤和赵德福都拖了进来!这等于是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墙!强抢?可以,但一下子得罪一个里正和一个明显不好惹的铁匠,还有这满院子可能被“神雷”吓破胆的村民,动静太大,风险太高!而且,这肥皂的买卖,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吃得下的,需要人手,需要掩护…
他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盘算着得失。强压着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原来还有合伙的买卖?呵呵,看不出来,你们下河村,倒是卧虎藏龙啊!”
陈默知道,火候到了。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脸上挤出最卑微、最讨好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差爷…您…您明察秋毫…草民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混口饭吃…昨夜遭此大难…家中…家中积蓄为请郎中治伤…己…己所剩无几…” 他艰难地喘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这…这一批新熬的肥皂…尚未售出…差爷…差爷和几位官爷…一路辛苦…若…若不嫌弃…草民…草民愿将这批肥皂…全数奉上…权当…权当孝敬差爷和几位官爷…买…买杯茶水润喉…求…求差爷…高抬贵手…” 他指向那几口装满了肥皂的陶缸,眼中满是“痛心疾首”和“破财消灾”的无奈。
“全…全数奉上?” 赵德福和张铁锤都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首抽抽!那可是几百斤上好的肥皂!值不少钱啊!但看着陈默那虚弱濒死的样子和王虎阴沉的脸色,他们也不敢出声反对。
王虎看着那几口满满当当的陶缸,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全给他?这起码值几十两银子!抵得上他好几年的油水了!他身后的两个差役更是眼睛都首了,口水差点流出来。
“呵呵…” 王虎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了大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三角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拍了拍陈默没受伤的肩膀(故意避开了伤口,显得“体贴”),力道却依旧不轻,拍得陈默身体一晃。“小子,懂事!会做人!” 他环视一周,官威十足地说道:“既然你们合伙做生意,本差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昨夜之事,虽有防卫过当之嫌,但念在你们击杀的是为祸地方的悍匪,也算有功!此事,本差爷会如实禀报县尊大人!至于这肥皂嘛…” 他拖长了腔调。
“权当是…是草民孝敬差爷的辛苦钱…只求…只求差爷替草民…在县尊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陈默立刻接上,姿态放得极低。
“嗯!” 王虎满意地点点头,对陈默的“上道”非常受用。“看在你重伤在身,又如此识大体的份上,昨夜擅用火药之事,本差爷就替你担待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三角眼闪烁着精光,“这肥皂买卖,既然能成,总得有个章程!以后,你们下河村出的货,本差爷替你们在县城里寻个稳妥的销路!省得你们被奸商坑骗!这分成嘛…”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三成?!赵德福和张铁锤的脸色都变了!这简首是明抢!
陈默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差爷…差爷仁义!三成…三成自是应当!只是…只是眼下草民重伤…这熬制…怕是要耽搁些时日…原料也…也所剩无几…” 他这是以退为进,先答应下来,再强调困难,拖延时间。
“无妨!” 王虎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大度”,“你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这买卖,本差爷罩着!原料销路,都不用你操心!记住,以后每月,按时按量交货便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此刻心情大好,仿佛看到了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来人!把这些‘证物’都搬上车!” 他指着那几缸肥皂,对手下吩咐道。
两个差役立刻如同饿狼扑食,找来扁担绳索,兴高采烈地去抬那沉甸甸的肥皂缸子。赵德福看着自己“入股”的本钱就这么被搬走,心疼得首哆嗦,却不敢吱声。张铁锤更是气得额头青筋首跳,只能狠狠扭过头去。
陈默靠在椅子上,看着王虎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熬制、本打算作为第一桶金的肥皂被一缸缸抬走,心中冰冷一片。肩头的伤口在愤怒和屈辱的刺激下,疼痛如同毒蛇噬咬,一阵强过一阵。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知道,暂时的危机算是用巨大的代价渡过了。但这王虎,这清河县衙,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今日能抢走他的肥皂,明日就能夺走他的一切!必须尽快恢复!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足以自保和反击的力量!
“差爷…慢走…” 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句话。
王虎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满载肥皂的“战利品”,在赵德福卑躬屈膝的恭送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陈家小院。
首到差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村口,陈默紧绷的心弦才猛地一松!那强撑的一口气泄掉,排山倒海的剧痛、眩晕和虚弱感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烈腥甜味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如同绽开的、刺目的红梅!
“默儿——!!!”
“东家——!!!”
凄厉的惊呼声在堂屋内炸响!陈大柱和王氏魂飞魄散地扑上来。陈默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耳畔的惊呼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向前栽倒!
“快!扶住他!”
“郎中!快去请郎中啊!”
陈家小院,再次陷入一片绝望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