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回到“萤火”舞团时,玄关的感应灯在她脚边次第亮起,像一串温柔的引导光点。
她怀里的蜡笔画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画纸上歪歪扭扭的彩虹还沾着孩子的口水印——那是小糖非说要把最亮的颜色留给“会跳舞的林老师”的证据。
纸张边缘略显潮湿,带着孩童体温残留的气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二遍时,她才想起掏出来。
屏幕上的短信像根细针,扎得指尖发颤:“小心身边的人。”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和昨夜那通“他们要动手了”的警告如出一辙。
冷冽的字体在蓝光中跳动,仿佛在耳边低语。
“赵姐!”她喊了一嗓子,推开行政办公室的门。
赵莉莉正对着电脑核对账目,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听见声音抬头时,镜片上还沾着半截没吃完的关东煮萝卜渍,散发出微弱的酱油香。
“怎么了?”赵莉莉抽了张纸巾擦嘴,瞥见林雨晴递来的手机屏幕,眉心立刻拧成结,“又是匿名短信?”她拽过椅子让林雨晴坐下,指尖快速在键盘上敲击,“我调下这月的访客记录——上回市慈善总会的安哲来审账,走的时候说漏嘴,说‘现在做公益得看背后是谁撑着’,当时我就觉得不对。”
林雨晴的指甲轻轻叩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是某种焦虑的节拍器。
三天前舞团突然被撤资,说是“资金流向不明”,可所有票据都是她和赵莉莉亲手整理的。
她想起安哲查账时总有意无意翻她的工作日志,连孩子们画的感谢卡都要拍照:“这些素材不错,我们基金会官网能用。”他说话时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却让她莫名感到不适。
“叮——”赵莉莉的电脑弹出新窗口。
她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镜片上碎成光斑:“最近半个月,舞团的物资申请、场地预约记录,被调阅了七次。”她指节重重敲在“安哲”两个字上,“全是用他的账号。”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混杂着远处地铁驶过的轰鸣。
林雨晴抬头,正看见顾承渊的黑色轿车停在路口。
他没让司机跟,自己抱着个牛皮纸袋往楼里走,西装袖口沾着咖啡渍,步伐却比平时快了些——像怕晚一步就见不着人。
空气中浮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雨水的潮气。
“我先去跟他说。”林雨晴攥紧手机站起来,发簪上的蝶纹又硌了掌心一下。
她总觉得这对从旧市场淘来的银蝶发簪有灵气,每次遇到坎儿,蝶尾就会轻轻刮她手心,像在提醒“别慌”。
顾承渊在楼梯口撞见她。
他额角沾着细汗,显然是跑上来的,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吃晚饭了吗”咽回去,首接递上纸袋:“这是新的赞助协议。”他声音哑得厉害,指腹蹭了蹭纸袋封口,“用我大学时写代码赚的钱,没走顾家账户。”
林雨晴没接。
她望着他眼下更深的青影,想起昨夜发布会后台,他被记者围住时攥皱的袖口——那是他社交恐惧发作的征兆,可他还是替她挡了所有尖锐问题:“萤火的光,不该被任何条件束缚。”
“承渊。”她轻声唤他,“我怕你妈妈……”
“她动不了这个账户。”顾承渊截住她的话,指尖抚过她发间的蝶纹,“这是我十八岁生日,用第一笔编程奖金开的独立账户,连我妈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像孩子炫耀藏了好久的糖,“昨天翻箱倒柜找开户证明,把我书房的旧报纸都翻乱了。”
林雨晴终于接过纸袋。
纸张边缘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她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没有任何附加条款。
可当她抬头时,却见赵莉莉站在楼梯转角,朝她猛眨眼睛——那是“有急事”的暗号。
“我先回办公室。”她把纸袋塞进顾承渊怀里,“等我十分钟。”
行政办公室的空调“嗡”地响起来,空气中有微微的静电感。
赵莉莉把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是一串IP地址追踪记录,最终定位在顾家集团大楼18层——那是沈佩瑶的私人办公室楼层。
聊天记录更刺眼:安哲每周三晚九点都会发邮件,标题永远是“萤火进展”,附件里是舞团的物资清单、孩子们的体检报告,甚至还有林雨晴的银行流水。
“上个月那笔突然到账的匿名捐款。”林雨晴翻出旧邮件,手指停在发件人栏,“也是这个IP。”她点开附件,捐款金额与三天前被撤的资金数额分毫不差——原来所谓“撤资”,不过是换了个账号把钱抽走。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布局。”赵莉莉摘下眼镜揉眼,“用捐款引我们放松警惕,再以‘资金异常’为由打压,顺便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起来了,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清脆而密集,像谁在轻轻敲门。
林雨晴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顾承渊说过的话:“我妈总说,情感是弱点。”可此刻她手里的证据,每一条都在证明,沈佩瑶的“弱点”恰恰是对儿子的控制欲——她容不得顾承渊有任何不受她掌控的“情感”。
“叩叩——”
顾承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雨水的凉意:“雨晴?赵姐?”
林雨晴把电脑屏幕转向墙面,打开门时,他发梢滴着水,手里还攥着她落在楼梯间的蜡笔画。
画纸上的彩虹被雨水晕开,像团揉碎的光。
“我刚才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姜茶。”他举了举另一只手的塑料袋,目光扫过她发白的指尖,“怎么了?”
林雨晴张了张嘴,最终把到嘴边的“你妈妈在害我们”咽回去。
她接过姜茶,杯身的温度透过塑料袋渗进来,烫得她眼眶发酸:“没事,就是……有点冷。”
顾承渊没说话。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外套领口,指腹擦过她发间的蝶纹时,突然顿住。
他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喉结动了动:“今晚……我送你回家?”
林雨晴点头。
她收拾东西时,瞥见赵莉莉对着手机屏幕皱眉——是沈佩瑶的名字在对话框里跳动。
她突然想起安哲上次离开时说的话:“顾夫人最讨厌别人抢她儿子的注意力。”
雨夜里,顾承渊的车开得很慢。
林雨晴望着他紧攥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昨夜沈佩瑶给他发了条短信:“董事会下周讨论你分管的慈善项目,记得穿那套藏青西装。”
“承渊。”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
“不会有如果。”他打断她,声音比雨声还轻,“我昨天翻到我妈二十岁的日记。”他侧头看她,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一片清晰的天地,“她写,‘我想成为领舞,可顾家说,夫人不该有梦想’。”他喉结滚动,“我不能让你,也变成她日记里的‘不该’。”
林雨晴没说话。
她望着他被雨幕模糊的侧脸,想起短信里的“小心身边的人”。
此刻身边的人,是她最想相信的人。
可副驾抽屉里躺着的IP追踪记录,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车停在楼下时,雨势突然大了。
顾承渊把伞塞进她手里,自己冲进雨里。
林雨晴望着他跑向地下车库的背影,突然想起沈佩瑶办公室的监控画面——半小时前,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抱着纸箱进去,纸箱上印着“代持协议”西个大字。
她摸出发簪,蝶尾轻轻刮过掌心。
这次不是提醒“别慌”,而是在说:“该让光,照进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