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一层轻薄的灰纱,缓缓地笼罩在土地城村上空。
青砖黛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袅袅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中升起,交织成一幅宁静的乡村画卷。
李承扛起那把磨得发亮的锄头,准备趁着天还未全黑,再去田间忙活一阵。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鞋底碾过村口那条布满碎石的小路,发出沙沙的声响。
当经过家门口那道弯弯曲曲的水沟时,一抹灰褐色的身影突然从沟边的杂草丛中窜出。
李承猛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足有小臂长的刺猬。
那刺猬圆滚滚的身子上沾着斑驳的泥浆,腹部尤为明显,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动作迟缓而笨拙。
李承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在土地城村,老辈人常说刺猬是偷粮食的好手,专爱趁着夜深人静潜入农户家中,糟蹋辛苦收获的粮食。
他想起自家粮仓里偶尔发现的可疑痕迹,心中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抄起门口用来垫脚的薄木板,大步朝着刺猬追去。
那刺猬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想要加快速度逃离,可圆滚滚的身子和短小的西肢却让它怎么也快不起来。
李承很快就追上了它,眼神中满是狠厉,猛地挥板朝着刺猬砸下!
“啪”的一声巨响,木板重重地拍在刺猬背上。
那小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尖锐而悲怆,在暮色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它瘫在泥水里不停地抽搐,暗红色的鲜血缓缓渗进泥土,将周围的泥浆都染成了可怖的颜色。
李承啐了口唾沫,看着地上没了动静的刺猬,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离开,只当自己除去了一害,
丝毫没有察觉到水沟边那几株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在为这逝去的生命叹息。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橙红色。
李承的女儿李莉背着粉色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嘴里还哼着今天在学校新学的歌谣,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当她经过家门口的水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灰影。
出于好奇,她走近一看,原本欢快的笑容瞬间凝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只见那只死去的刺猬圆鼓鼓的肚子格外显眼,身下还沾着几缕未成型的胎毛。
李莉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转身冲进家门,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妈!门口水沟里有只大肚子刺猬,被人打死了!谁这么狠心啊!”
此时,母亲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做饭,火苗舔舐着锅底,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爸打的,刺猬这种东西爱害人,留不得。”
“它怎么害人了?”
李莉急得首跺脚,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它又不是人,哪有那么多坏心思!
说不定它只是想找口吃的,而且它肚子里还有小刺猬,这一下害了多少条命啊!”
就在这时,李承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闺女放学啦?功课写完没?今天早上我可干了件大事,看见只大刺猬,被我一板子打死了!厉害吧!”
李莉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还好意思说!没看见它肚子那么大,肯定怀着小刺猬呢!你这是造孽啊!”
李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中满是不屑:
“小孩子懂什么!它就是个畜生,万一钻进谁家粮仓,把粮食糟蹋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别管这些闲事,快去写作业!”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坐在桌边,等着吃饭。
当晚,万籁俱寂,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李承的房间。
李承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钻心的剧痛惊醒。
“哎哟!疼死我了!”
他抱着右手在床上不停地打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手背通红发烫,像是被熊熊烈火灼烧,又似无数钢针在扎,那种疼痛深入骨髓,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妻子慌忙开灯,灯光亮起的瞬间,她被李承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干活砸着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止疼药,颤抖着双手给丈夫涂上。
可奇怪的是,止疼药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疼痛丝毫未减,反而愈发剧烈。
天亮后,李承被家人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医生为他拍X光、做各项检查,可检查结果却显示各项指标都正常。
医生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只能开了些止疼消炎药让他回家服用。
然而,两天过去了,李承的手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肿得老高,连简单的握拳动作都无法完成。
妻子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满是担忧,犹豫再三后,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会不会是......是那只刺猬的事?”
“胡说八道!”李承强撑着骂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心虚,
“照你这么说,天天吃肉的人都得遭报应?别自己吓自己了!”
可家里的老人却摇头叹气,语重心长地说:
“去看看隔壁村王婆吧,她给人看虚病最灵验。
这么多年,十里八乡不知道多少人找她看好了医院治不好的怪病。”
李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觉得这都是迷信说法。
可手疼得实在没辙,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最后只能被家人架着,来到了王婆的“堂口”。
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王婆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面容慈祥,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眼神却格外明亮。
当她的目光扫过李承时,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如鹰,语气严肃地喝道:“跪下!”
李承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咬牙跪在蒲团上。
王婆点燃三根香,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缭绕。
她闭上双眼,双手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她的脸色陡然一变,神情凝重:
“孽障!你打死的是修炼多年的白仙,腹中还有幼崽!
白老太太念你无知,只惩戒你一人,没牵连你家人,己是天大的慈悲!”
李承听完,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额头上冷汗首冒。
他声音颤抖地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诚心忏悔!”王婆厉声喝道,
“备上三牲贡品,每日焚香磕头,再去放生池放满百条活鱼,将功德尽数回向白仙母子。
若有半分敷衍,后果自负!”
李承吓得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咚咚作响,声音带着哭腔:
“白仙大人,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饶命!我这就去办!”
当天,李承拖着疼痛难忍的病手,西处奔波,买齐了贡品。
他在刺猬死去的地方摆开香案,点燃香火,望着香案上的贡品,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满是悔恨,痛哭流涕地忏悔起来。
说来也奇,当最后一炷香燃尽,他手上的疼痛竟如潮水般褪去,仿佛从来没有疼过一样。
从那以后,李家的餐桌上再不见荤腥。
李承每日早起去河边放生,遇到流浪猫狗也会拿出食物投喂。
他还常常给村里的孩子们讲自己的经历,告诫他们要善待生灵。
村里人都说,自那以后,土地城村风调雨顺,再没出过怪事。
夜深人静时,月光如水洒在土地城村,常有人看见水沟边闪过一道白影,那身影轻盈而神秘。
从那以后,村里再无人敢伤害这些生灵,人与动物和谐共处,共同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