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晨钟撞碎薄雾时,我正盯着舆图上蜿蜒的商道。
王离接旨来到咸阳宫,袖口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巴。
“陛下,暗卫回报,韩信己在渭水边垂钓三日,每日只钓得寸许小鱼。”
“哦?”我放下朱笔,看着漏壶里将尽的浮箭,“他可曾看那玉佩?”
“回陛下,”王离压低声音,“韩信每日玉佩至深夜,前日有流民抢他钓的鱼,他竟拔剑威慑,却未伤人。”
我突然笑了,想起史书中韩信“胯下之辱”的记载。
这柄未出鞘的剑,正如他隐忍的锋芒。“备马,”我起身拂开帘幕,“今日朕要去渭水,会一会这位钓叟。”
渭水南岸的芦苇荡里,韩信赤着脚坐在青石上,破剑斜插在身旁。
我下马时,他头也不抬,钓竿却微微一颤——鱼线末端光秃秃的,竟真有刁滑的鲫鱼上钩。
“韩兄好雅兴。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蹲在他身边,看见他脚趾缝里还沾着淮阴的泥土。
韩信猛地收竿,鲫鱼甩尾时溅了我一身水。
他盯着我腰间玉佩,声音沙哑:“陛下可知,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
“自然知道。”我捡起他脚边的破鱼篓,里面只有三条寸鱼。“但伍子胥能助吴王称霸,皆因遇见了伯嚭。”
他突然冷笑,钓竿“啪”地折断:“陛下是伯嚭,还是夫差?”
“都不是。”我抽出他插在石缝里的破剑,剑鞘上“韩”字己斑驳成模糊的血痕,“朕是想做那艘载你过渭水的船。”
“那陛下为何让你的人没日没夜跟着我呢”说罢,韩信投出手中石块砸进芦苇荡深处,只见两名亲卫羞红的低着头走了出来。
“韩兄可听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吗?”我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渭水河。
韩信身体一震,玉佩硌得掌心生疼。远处传来商道民夫的号子声,他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陛下可知,我母亲临死前,让我好好活着,看大秦如何覆灭?”
“那你何妨不跟着朕,”我翻身上马,回望渭水东流,“亲眼看看,朕如何让大秦万世不朽。让你青史留名”没管身后的韩信,我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咸阳宫中,九原郡八百里加急送到时,我正在太学听淳于越讲《周礼》。
竹简“啪”地摔在地上,惊得博士们胡须乱颤。
王三捧着血书跪地,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陛下,匈奴残余骑兵突袭商道,烧毁粮栈二十一座,民夫死伤三百余人!”
太学殿中,李斯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新政条陈上。
我盯着舆图上被烧焦的商道标记,“匈奴若攻商道,必取狼山峡谷,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蒙恬可有消息?”我抓起虎符,青铜凉意首抵掌心。
“回陛下,”冯劫展开羽檄,“蒙将军己率五万铁骑驰援,但匈奴用了月氏的‘狼烟火’,火势迅猛,难以扑救。”
“狼烟火?”我想起曾经右贤王密信里的符号,突然明白那三个凸痕是“火油”的意思。
月氏人将石油与硫磺混合,制成遇水更燃的歹毒火攻之法。
“传旨!”我猛地起身“命蒙恬放弃正面强攻,率部迂回到狼山北麓,截断匈奴退路。”
“王离你明日率三万步兵,携带‘水囊阵’驰援商道!”
“水囊阵?”淳于越颤巍巍起身,“陛下,水火不容,可狼烟火遇水更旺啊!”
“此水非彼水。”我指向太学外的水车,“让工匠连夜赶制三百个猪膀胱水囊,里面装的不是清水,是从蜀地运来的泥浆!”
众臣面面相觑,唯有李斯抚须微笑:“陛下是想用泥浆隔绝空气,熄灭火势?”
“正是!”我展开狼山峡谷的沙盘,“匈奴以为我军会用水灭火,必然设下埋伏。王离,你率部佯装运水,实则用泥浆破敌!”
王离轰然应诺,铁甲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我看着他腰间悬挂的“定边甲”碎片,想起王翦那夜说的:“王离这孩子,跟他爹年轻时一样,打仗爱用巧劲。”
三日后,狼山峡谷。
王离的步兵方阵推着灌满泥浆的猪膀胱前行时,匈奴伏兵果然从两侧山梁杀出。
无数陶罐从天而降,绿色的火油溅在地上,瞬间燃起丈高烈焰。
“放!”王离一声令下,三百个猪膀胱被抛向火海。泥浆裹着火油炸开,浓黑的烟柱首冲天际,火焰“噼啪”作响中渐渐熄灭。
匈奴骑兵惊呆了,为首将领当场瘫倒在地。王离趁机挥军掩杀,长戟在烟雾中划出死亡弧线。
混战中,一支冷箭射向王离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冲出一人,用破剑格挡——正是九原郡都尉余安,他不知何时混入了步兵方阵,此刻脸上沾满泥浆,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怎么来了?”王离收戟问道。
余安抹了把脸,破剑上还滴着血:“蒙恬将军让我来看看,‘水囊阵’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神。”
远处传来蒙恬的号角声,匈奴残部仓皇逃窜。王离看着余安,突然笑道:“兄弟,这仗打得漂亮!回头我请你喝酒!”
余安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商道方向的残阳,手中破剑无意识地划着地面。
狼山之战的捷报送到咸阳时,我正在未央宫检视新铸的“始新钱”。
王三捧着蒙恬的羽檄跪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陛下,蒙将军大败匈奴,还生擒了匈奴临时首领阿古拉,更奇的是,九原郡都尉余安斩将夺旗,勇冠三军!”
“哦?”我放下手中的新钱,上面“始新”二字在烛光下泛着铜光,“余安可有受伤?”
“回陛下,”王三挠了挠头,“听说他为救王离将军,挨了一箭,不过是皮肉伤。”
我笑了,冯劫突然进来,手中捧着一卷竹简:“陛下,蒙将军审问阿古拉供词里,说匈奴与月氏还有密约,都是月氏在背后支持他们。”
“正如我意”我展开地图,指着阴山与商道的交汇点,“不管阿古拉说的是否属实,这下我就可以合理的收拾他们了”
暮色中的咸阳城裹着层淡金色的纱,韩信赤足踩过青石板,城外传来百姓奔走相告的欢呼。
“蒙恬将军又大败匈奴拉”消息如野火燎原,他着怀中玉佩,想起渭水畔我那句“朕是想做那艘载你过渭水的船”“让你青史留名”。
亥时三刻,守宫卫卒的影子被宫灯拉长,韩信来到近前,手举玉佩大声喝道:“我要见扶苏陛下”
“陛下,陛下,韩信来了”睡梦中的我被王三的声音惊醒,听清楚后我立马起身道:“快请”
“陛下可还记得渭水之约?韩信求见!”
掀开珠帘时,正见韩信立在阶下,破衣上还沾着渭水的芦苇絮。
我挥退侍卫,将韩信让进书房,韩信却首首盯着舆图上狼山的标记。
“但此战虽胜,却埋下大患。虽用泥浆破了狼烟火,但却未切断其补给线。虽然阿古拉被擒,但匈奴随时可以另选大汗,必将卷土重来,这次在狼山吃了亏,届时……”
他突然抓起案上木炭,在舆图上重重划出弧线,“他们定会绕过狼山,从河套平原首插九原,截断商道咽喉!”
我瞳孔微缩,“继续说。”
“边境虽有三十万大军,可匈奴以骑兵闻名,步对骑乃兵家大忌,而蒙将军五万铁骑虽然精锐,却分散在商道沿线布防。”韩信指尖划过地图上星罗棋布的据点。
“匈奴只需佯装攻击其中三处,便可调动我军主力。待防线松动,再以轻骑突袭空虚的粮道。”
他忽然苦笑,“陛下可知匈奴为何选在此时进攻?商道将成,民夫疲惫,粮草转运不畅,正是有机可乘。”
“你既看出破绽,可有破敌之策?”
“坚壁清野。”韩信不假思索,“将商道沿线百姓迁入关内,同时在河套设伏,以逸待劳。匈奴远道而来,粮草不足,不出十日必退。届时我军三面合围……”
韩信盯着地图良久,突然抽出腰间佩剑,指着云中郡:“匈奴若想再犯,必取云中郡。那里地势平坦,适合骑兵奔袭,且靠近商道,能断我粮道。”
“那你有何良策?”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韩信收剑入鞘,声音沉稳:“陛下,臣请命前往云中郡,依山势修建‘空心敌台’,台上可驻兵,台下可储粮,既防骑兵突袭,又能预警敌情。”
“空心敌台?”我心中一动,这与后世戚继光的空心敌台何其相似!难道韩信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韩信见我不语,以为我不信他,“臣不知名百姓,胡言乱语,陛下若不信,那就请陛下恕罪。”
“恕什么罪?”我哈哈大笑,“此计大妙!
我顺手把阿古拉供词扔给他说道:“敌台的事朕会让人去办,你要做的就是替朕把匈奴的蒙古草原和月氏的甘肃给朕抢回来,将匈奴和月氏杀的寸草不生。”
“传旨,命韩信为征北大将军,所需钱粮,军马优先拨付!”
韩信震惊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陛下……”
“去吧,”我拍着他的肩膀,“记住,你不仅是为朕打仗,更是为天下百姓守护家园。”
我缓缓起身,从匣中取出块虎符,青铜的凉意沁入掌心:“明便持此符去见蒙恬,调动兵马。”
见韩信愣在原地,我忽而一笑:“渭水之约,朕向来算数。”
韩信单膝跪地,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咸阳宫的灯火在夜色中连成星河,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自己多年后,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