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在无底深渊中不断下沉,无尽的冰冷和撕裂般的剧痛交织,如同永恒的囚笼。
意识时而如碎片般在虚空中漂浮,感知着颠簸的马车和陌生的气息;时而沉入纯粹的黑暗,唯有心口那一点永恒的微光如同遥远灯塔般固执地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滴答……
细微的水滴声,如同清泉滴落石面,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幕布,轻轻敲打在林风几乎停滞的意识边缘。这声音并不大,却有着一种奇妙的穿透力,仿佛在污浊混乱的灵魂深处投下了一枚清冽的石子。
一股迥异于执法堂石牢那压抑冰冷霉烂的潮湿气息,也悄然弥漫开来。
湿意。
一种清新的、带着丝丝草木泥土芬芳和一点点……阳光余温的湿意?
没有铁锈,没有血腥,没有污秽的浊气,反而有种……雨后山林间的空灵之感?
这微妙的差别,如同黑暗中破开的一线天光,将林风沉沦的意识强行拉了回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沾满水汽的毛玻璃。
唯有那“滴答”声来源的上方,似乎能看到一方……灰蒙蒙的天空?还有……一些深色的、模糊的……屋脊轮廓?
不是在执法堂阴暗的石牢……
也不像是在冰冷颠簸的马车上……
这里是……
“呃……” 尝试动弹一下身体,牵动了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让林风忍不住发出一声破碎的闷哼。如同千刀万剐般的痛楚瞬间复苏,但奇异的是,这份剧痛之下,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岩浆流淌过后凝固的……温润与坚韧?仿佛昨夜那场在玉府开辟凝气星火的毁灭洗礼,并未彻底摧毁一切,反而在废墟之上留下了一些全新的、更顽强的烙印。
凝气一重?淬体三重?
林风无法准确判断。他能清晰感知到胸腔深处玉府中那点沉寂的星火,微弱却依然存在。身体的虚弱远超以往,内视经脉,破损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但那些被撕裂的裂痕边缘……似乎附着上了一层极淡、微不可察的、如同新肉芽般的坚韧光华?还有那混沌玉力核心……似乎……更加内敛深邃了?
他费尽力气,微微侧过脸。
首先映入模糊眼帘的,是离他不远的墙壁上方……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光线就是从那里倾泻下来的!那“滴答”声,也正是从窟窿边缘渗透而下的雨水滑落在室内地面水洼中所发出的。
屋顶漏雨……
林风心头一阵无语。
所谓的“静养之地”……竟是这般?
他转动僵硬酸涩的脖颈,艰难地打量着这个他身处的新环境。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的木屋。空间不算太大,但比之前的石牢开阔不少。墙壁是用粗砺的木板拼接而成,缝隙里能看到干涸的青苔。屋里的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张粗糙的原木小桌,几条歪斜的木凳,一个缺了腿用石块垫起的破旧炭火炉(此时冰冷未燃),一扇破败不堪、勉强能挡住夜风的木门。
而他身下躺着的,是一张铺着发硬稻草的……硬木板床?稻草散发着一股陈年的腐朽气味。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长久无人居住的、混合着木料腐朽、潮湿霉味和淡淡尘土的气息。
不过,这气息虽陈腐,却少了石牢的阴冷铁腥,多了几分自然的沉淀感。尤其是从那屋顶漏雨小洞中洒下来的那一线朦胧天光,混合着清新的雨后潮湿空气,将屋内飘荡的尘埃都染上了一种奇异的微亮。
清风苑?
林风脑海里浮现出族长的命令。这就是“吊住性命”的地方?确实比地牢好,但也好得有限。充其量,更像是一个专为等死之人准备的……废弃仓库?
一阵冷风,透过漏风的门窗缝隙和那个屋顶破洞吹了进来。
呜……呜……
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几片沾着雨水的枯黄树叶,打着旋儿从破洞飘落,正好落在林风沾满血污的胸口衣襟上。
就在这冷风拂过的瞬间!
嗡!!!
林风胸口那沉眠的混沌玉力核心,骤然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震荡了一下!
这震荡并非源于核心星旋的异动,更像是……一种共鸣?!
一个冰冷的触感,极其清晰地自林风紧贴胸口的皮肉传来!
不是温热润泽的祖传古玉!而是一种棱角分明、带着沁骨冰寒、表面布满古老刻痕的……硬物!
是它!昨夜在石牢昏迷前,仿佛凭空出现、紧贴胸口肌肤的那块神秘玉符!当时只是模糊一触,此刻被冷风一激,那冰硬硌人的质感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感知中!
林风心神剧震!
他挣扎着移动那只唯一能动弹、但依旧沉重酸痛的左手。指关节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僵硬发白。他用尽全力,动作极其缓慢、如同蜗牛爬行般,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探入自己残破褴褛的衣襟内侧。
触手冰凉!
他摸到了!
那不是错觉!
一块约莫两指宽、三寸长、形状并不规则的薄玉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仿佛自万载玄冰中切割出的冰冷。玉质温润细腻,表面却刻满了极其繁复古老、断断续续、如同星辰轨迹又似龟甲裂痕般的奇异符文!指尖划过那些凹凸的刻痕,带来一阵阵如同细小电流流过的麻刺感!
这玉符……从何而来?!
昨夜族长的拂手金光……难道是族长留下的?!还是……混沌空间在那一刻因为某种刺激而显化?甚至……是母亲留下的后手?!
无数个疑问如同冰雹般砸下!林风死死攥紧了这块冰冷刺骨的玉符!仿佛握住了一根连接着无垠深渊或九天之上秘密的丝线!
就在他五指紧握、精神高度集中在指间这冰冷异物上的瞬间——
嗡!!!
沉寂的混沌空间核心……那点永恒不灭的微光星旋深处!
骤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狂暴吸力!!!
不是对外界污秽浊气本源的牵引!
也不是对天地稀薄灵气的吸收!
而是……
首指他手中紧握的……
那块冰冷神秘玉符!!!
吸力无形无质,却庞大得令人心惊肉跳!林风感觉自己的灵魂和精神力仿佛一瞬间要被这股力量强行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汇入手中这小小的玉符之内!
轰!!!
林风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拽离了清风苑破败的木屋!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崩碎!然后重组成一片……
无尽的混沌!
他感觉自己悬浮在一切“有”与“无”的尽头。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翻滚、如同原始汤汁般的混沌气流,散发出古老、磅礴、孕育一切又埋葬一切的沉凝气息。
一点初始的微光在他意识前方亮起。
越来越亮!
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华!
无数条如同星光铸就、又似法则锁链般的繁复轨迹,从微光中迸射而出,瞬间贯穿了这片无垠混沌的黑暗!
伴随着这些星芒轨迹的出现,一个如同来自开天之初、带着无上道韵的苍茫声音,如同创世箴言,首接烙印在林风灵魂的最深处:
<……混沌初辟……玄天始立……万化归一……星辰为基……>
<……九转玄天……寰宇为炉……万物为薪……唯我真宰……>
轰隆隆!!!
如同九天雷霆在灵魂之海中炸响!
一段段玄奥莫测、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经文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冲刷、烙印进林风脆弱不堪的灵魂与肉身!!!
《九转玄天诀》!
完整的!清晰无误的!首指无上大道的……
总纲!!!
以及……
第一转——凡胎淬星录的修炼法门!!!
从开辟玉府混沌(而非常规丹田),到引混沌淬炼凡胎(肉身星基),如何沟通周身细微如星辰窍穴,如何引动周天能量(无论清浊),如何在混沌玉府核心凝聚那不朽星核雏形……所有艰难晦涩、难以逾越的关隘,竟被那神秘玉符引动、被混沌玉力核心吞噬后,以一种最首接、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
强行灌输!!!
信息量太大了!太恐怖了!
林风感觉自己渺小的灵魂如同一块被投入狂暴熔炉中的碎冰!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消化!
他的意识在这无上道音的冲击下,如同狂涛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撕碎!淹没!又勉强被一股源自混沌核心的、如同母体般的温润气息强行粘合、重组!
那感觉……如同在遭受精神层面的凌迟酷刑!灵魂的每一寸都在被强行撕裂、被新的玄奥填塞、被碾碎又重塑!
身体的剧痛似乎都因为这精神层面的恐怖冲刷而被暂时屏蔽!他的口鼻再次溢出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仿佛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清风苑的硬板床被他身体的剧烈抖动震得嘎吱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短短一瞬,也可能己是地老天荒……
那无尽的混沌景象如同潮水般褪去。
狂暴冲刷的信息流终于开始减缓,最终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沉入灵魂深处。
林风的意识从虚空坠落,重新回归清风苑的破败木床。
他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溺水者,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急促地、破碎地喘息着。灵魂仿佛被掏空重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空灵的……明晰感?!
《九转玄天诀》!
第一转的完整法门……清晰无比地印刻在心神深处!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不是林风自己苦苦推演出来的残篇!也不是之前混沌空间偶尔泄露的只言片语!
这是完整的!系统化的!首指大道的核心总纲!
还有……一段关于淬炼凡胎肉身的秘录!
凡胎淬星录!
他紧紧握着那块冰冷玉符的手指……此刻……
空空如也?!
玉符消失了!
它化为了传承的桥梁!承载着那被尘封或隐匿的古老传承,被混沌玉力核心彻底吞噬!
或者说……是玉符的力量,开启了混沌空间核心的某种封印?!
他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剧痛,迫不及待地内视胸口玉府。
混沌空间的核心,那点永恒的微光星旋,似乎……
比之前凝实了一线? 不再是纯粹的微光,边缘似乎多了一圈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星尘光冕?!
而那片被无数细小裂痕覆盖的混沌空间,似乎……稍微扩展了一丝?!空间中心,靠近那点星旋的地方,隐约可见一粒粒细小的、如同灰色水晶碎屑般的奇异晶体,在混沌气流中沉浮不定。他能感觉到那晶体中蕴含着远比空气精纯的混沌能量!
混沌结晶?! 《凡胎淬星录》中记载的最基础的能量物质?!开辟玉府后自然沉淀的产物?!
这不是梦!
他真的得到了!这逆天功法的正式传承!
狂喜如同岩浆般冲垮了疲惫与痛楚!林风猛地攥紧了空空如也的手掌!指节因为激动而惨白发青!
他尝试着按照脑海中清晰无比的《凡胎淬星录》起手式,极其微弱地引动自身那缕稀薄可怜的、残存的新生力量。
没有痛苦!
或者说,痛苦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和运转轨迹的明晰所替代!
意念所至,那缕微弱的力量如同终于找到了家园的游子,顺着《凡胎淬星录》那玄妙无比的星脉图轨迹,极其缓慢、却又前所未有的顺畅地在那些布满裂痕、新肉芽般闪烁着韧光的细密通道中……开始了……温顺地流转!
不再是之前那样强行冲撞、撕裂经脉!
而是如同春水滋润干涸的河床,温养着那些裂痕边缘的新生组织!
他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剧痛,但一种源自根基深处的、温润如玉、蕴含着星辰伟力的……勃勃生机……
正从每一寸正在微弱震颤运转的力量路径中……
悄然苏醒!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极其粗暴、如同砸门般的声音,重重地敲击在清风苑那扇本就破败不堪的木门之上!
一个充满恶意、毫不掩饰的沙哑声音穿透门板缝隙钻了进来:
“废物!还活着呢?开门!浩少爷‘体恤’你伤势沉重,特意让老子来送药!” 声音停顿一下,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嘲弄,“……不吃就死快点!别磨磨唧唧浪费大爷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