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声凄厉的警报撕裂药王谷的宁静时,萧天正并非在自己的居所,而是在萧家祠堂之内。他正独自一人,擦拭着供奉在最高处的、始祖神农的牌位。
那股熟悉的、属于云影谷的阴毒气息传来时,他的手猛然一僵。身为大陆最顶尖的医者,他对毒的敏感远超常人。他瞬间便判断出,这绝非小股敌人的骚扰,而是一场蓄谋己久的、旨在灭绝的战争。
他冲出祠堂,看到的便是那铺天盖地的淡绿色毒雾,以及雾中若隐若现的、帝国禁卫军的制式盔甲。那一刻,萧天正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瞬间明白了,这不只是两家世仇的了断,更是朝廷对药王谷的一次无情清洗。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压过了初起的混乱,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所有长老,率弟子结‘百草御毒阵’,护住妇孺退守丹房!快!”
然而,命令刚刚下达,他便看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云天绝。
在看到云天绝的那一刻,萧天正做出了一个痛苦而决绝的决定。他知道,以云天绝的实力,加上禁卫军的配合,药王谷今日在劫难逃。守,是守不住的。
唯一的希望,在于传承。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正从庭院中冲出的、满脸震惊与愤怒的儿子。
“尘儿……”他心中默念,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的温柔。他想起了儿子出生时,自己抱着他时那小小的、柔软的身体;想起了他第一次成功炼出丹药时,那骄傲又渴望表扬的眼神。他是萧家五百年来最耀眼的天才,是药王谷未来的希望。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婉清!”萧天正对不远处的妻子投去一个眼神。夫妻数十年,苏婉清瞬间便读懂了他眼中的含义:保住儿子,不惜一切代价。
苏婉清含泪点头,悄然向萧尘的方向移动。
而萧天正,则毅然决然地迎向了那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他主动拦在萧尘身前,怒斥云天绝,念出那道伪造的圣旨,他所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出于愤怒,更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和声音,吸引所有敌人的注意,为妻儿创造机会。
他将那本滚烫的、凝聚了萧家千年心血的《神农经》塞进儿子怀里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不仅仅是一本书,那是萧家的根,是萧家的魂!只要它还在,只要萧尘还在,药王谷就永远不会真正灭亡。
“为萧家报仇——!”
当他吼出这句话,毅然冲向云天绝时,他的心中没有半分对死亡的恐惧。他是一位父亲,在用生命践行着最后的守护。他要用自己的自爆,为儿子炸开一条通往未来的血路。
云天绝那一掌,快得超出了他的预料。阴寒的毒力瞬间摧毁了他的五脏六腑,也击碎了他最后的计划。倒下的瞬间,他看到了儿子那张因悲痛而扭曲的脸,也看到了妻子决然地拉着儿子,冲向丹房的背影。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欣慰的血沫。他知道,婉清会完成他未尽的守护。
另一边,苏婉清的心,在萧天正倒下的那一刻,便己经死了。但她不能倒下,她的手里,还牵着丈夫和整个家族最后的希望。
她没有哭,所有的悲痛都被她压在了心底,化作一股冷静到极致的力量。她拉着萧尘,每一步都无比坚定。她知道丹房的秘密,知道那里有一条只有历代家主和主母才知道的、通往外界的密道。
那是萧家始祖为防止今日这般灭族之祸,而留下的最后生机。
“娘,我不走!”
儿子的哭喊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但她不能回头。她若回头,便是对丈夫用生命换来的机会的背叛。
终于,丹房的门就在眼前。云天绝那带着戏谑与残忍的目光,也己近在咫尺。
没有时间了。
她猛地将萧尘推入丹房,巨大的力量让萧尘踉跄着跌了进去。她反手锁上那扇由玄铁打造的沉重石门,将自己与儿子,隔绝成了生与死的两个世界。
靠在冰冷的门上,她能感受到儿子在门内疯狂的捶打和哭喊。她的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没有去看门外云天绝那张狰狞的脸,而是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门,看到了门内那个她最心爱的孩子。
“尘儿,记住娘的话……”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了门内,“无论你的医术有多高,都要守住你的心……”
她开始结印,那是萧家最后的禁忌之阵——“丹火焚身阵”。她记得萧天正曾对她说过,此阵一旦启动,施术者将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
但她不怕。
“……一颗温暖的心……才是世间最珍贵的灵药……”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儿子从牙牙学语到长成翩翩少年的所有画面。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的、满足的微笑。
她体内的灵力和血肉,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涌向脚下的阵法铭文。
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景象:她的尘儿,活了下来,他长大了,他医术通天,他为家族洗刷了冤屈,他守住了那颗温暖的心……
“活下去……”
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也是留给她挚爱的儿子的,最后两个字。
下一瞬,足以将万物化为灰烬的炽白光焰,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白光中,云天绝狼狈地暴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情。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有如此同归于尽的刚烈与勇气。
当光芒散尽,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和一片焦黑的废墟。苏婉清的身影,连同那扇玄铁大门,都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那条隐藏在丹房地下的密道,在巨大的冲击波下,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将药王谷最后的血脉,送入了未知的黑暗深处。
慈母以身殉道,启动了绝死之禁。
慈父喋血护经,保全了复仇之火。
他们用生命,为儿子铺就了一条由血与骨铸成的、通往未来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