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光刚爬上窗棂,春桃端着药盏的手突然一抖,青瓷盏底重重磕在妆奁上。
"姑娘,前院老嬷嬷来传话了。"她声音发颤,"老夫人说,巳时三刻在祠堂等您——要行家法。"
林碧婉正翻到《唐律疏议》中"户婚律"那页,笔锋在"尊卑相犯"西字上洇开个墨点。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轻响:"检测到关键危机触发,王氏敌意值突破90,建议宿主启动一级应对方案。"
她垂眼盯着书页,指尖过"子孙违犯教令,祖父母、父母殴杀者,徒一年半"的律文,忽然笑出声。
春桃被这笑声惊得后退半步,就见自家姑娘抬袖擦了擦嘴角,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笑意:"去把李大夫请来,就说我要讨教些补药的门道。"
李慎之来得很快,青布药囊还沾着晨露。
林碧婉指了指案上那盏残茶——正是昨日王氏房里送过来的"安神汤"。"李大夫,您且看看这药。"她托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我昨日替母亲尝药,总觉得这味道有些蹊跷。"
李慎之捻起半片褐色药渣,凑到鼻尖轻嗅。
他的眉峰渐次拧紧,指腹在药渣上碾了碾:"这是夜交藤,配了酸枣仁。"他抬眼时目光灼灼,"姑娘可知,连续三月服用此药,虽能安神,却会让人......"
"遇事易躁,决断失准。"林碧婉接得流畅,"母亲总说近日总忘事,原是这补药的功劳。"她望着李慎之欲言又止的模样,从袖中摸出个锦盒,"这是母亲房里近三月的药单,劳烦医官在上面签个名,就说此药确有安神过甚之效。"
李慎之的手指在药单上顿了顿,突然弯腰行了个大礼:"姑娘若信得过在下,这字我签。"他的声音里带着热意,"侯府的天,也该见见光了。"
巳时三刻的祠堂飘着陈年檀香,神龛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将林老太君脸上的皱纹投得忽深忽浅。
王氏立在右侧,月白衫子下的手指绞着帕子,指节泛出青白;林芷兰垂着头,发间珠钗在烛火里泛着冷光。
"碧婉,你可知罪?"林老太君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震得神龛上的瓷瓶嗡嗡作响。
林碧婉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首:"孙女不知何罪。"她抬头时,目光扫过王氏紧绷的下颌线,"若说以下犯上——"她从怀中取出卷着的《唐律疏议》,"孙女倒要问问《户婚律》里的话:'家长非理殴杀子孙,徒三年;若子孙实有违犯教令,而祖父母、父母非理殴杀者,徒一年半。
'老夫人要行的家法,可合这'理'字?"
王氏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瞬间皱成一团:"你不过是个女儿家,敢拿律法压长辈?"
"母亲昨日还让周妈妈去库房烧账本呢。"林碧婉的声音突然甜得发腻,"那些记着您克扣月钱、虚报脂粉账目的本子,孙女昨日己请祖宗过了眼。"她转向林老太君,从袖中抽出一叠纸,"这是近三年的库房出入账,母亲报的是三百两的脂粉钱,实际只用了一百八十两——余下的......"她顿了顿,"可都进了周妈妈的私账?"
祠堂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林芷兰的头抬了半寸,眼底闪过惊慌;王氏的嘴唇哆嗦着,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有这补药。"林碧婉将李慎之签过名的药单举过头顶,"李大夫说,母亲连服三月的安神汤,早该告知老夫人这药的厉害。"她望着王氏煞白的脸,"母亲总说我不听话,可孙女若真被打残了,母亲这'非理殴杀'的罪名,老夫人担得起么?"
林老太君的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震得神龛上的烛泪簌簌往下落。
她盯着王氏发颤的背影,又看了看林碧婉手中的账本和药单,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穿堂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神龛上的黄表纸哗啦作响。
林碧婉望着王氏渐渐扭曲的面容,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王氏敌意值下降至40,宿主当前宅斗手段评级:见招拆招→全局掌控。"
她垂眼盯着蒲团上的香灰,嘴角勾起半分笑。
这祠堂的梁上落着的尘,今日该扫一扫了——至于扫到最后,会露出怎样的陈年烂事......
林老太君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
她盯着王氏,又瞥了眼林碧婉手中的证物,最终将拐杖重重顿在地上:"今日的事......"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暂且作罢。"
王氏猛地抬头,眼底的血色几乎要漫出来。
林芷兰的指尖掐进掌心,珠钗在鬓边摇晃得厉害。
而林碧婉望着神龛上祖先的牌位,忽然觉得那些落满香灰的名字,今日总算能看清几分了。
祠堂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不知何处飘来半缕焦糊味——像是有人烧了什么紧要的东西。
林碧婉摸着袖中那半片茉莉花瓣,听见系统在耳畔轻语:"检测到新危机伏笔,建议宿主关注映月阁周妈妈动向。"
她抬眼时,正撞进王氏淬了毒的目光。
只是这一回,那目光里多了几分慌乱——像是被拔了牙的母狼,只能虚张声势。
林老太君的拐杖声渐渐远了,王氏踉跄着扶着门框往外走,林芷兰忙不迭跟上去。
祠堂里只剩下林碧婉跪在蒲团上,望着神龛上跳跃的烛火。
"罢了。"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王氏,你素日总说持家不易,今日起暂免内务之权。"话音未落,王氏的膝盖重重磕在蒲团上,月白衫子下的脊背剧烈起伏,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被攥成了皱巴巴的花苞。
林老太君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碧婉眼底的暗涌,"碧婉,你替你母亲管着库房、月钱这些,暂且试试吧。"
"老夫人!"王氏突然抬头,鬓边的珍珠簪子歪向一侧,"碧婉才及笄多久?
她懂什么......"
"母亲可知昨日映月阁的小翠为何摔了药盏?"林碧婉打断她的话,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唐律疏议》,"她原是要送《女则》来的,可周妈妈说'姑娘看这些书没用',生生截了去。"她望着王氏骤缩的瞳孔,"孙女前日翻库房,倒翻出母亲藏的《内训》抄本——原是怕我学了管家的本事?"
王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触到林老太君冷硬的目光时泄了气。
她踉跄着扶住供桌,青瓷供杯被撞得叮当响,供果骨碌碌滚到林碧婉脚边。
林芷兰的珠钗在鬓边晃得更急,突然"扑通"一声跪到林碧婉跟前,绣鞋尖擦过她的裙角:"姐姐不过是仗着父亲一时宠爱,岂能妄议母亲?!"她仰起脸时,眼眶里蓄着的泪晶亮得可疑,"前日我还见姐姐与定北王世子同游御花园,这般不检点的人......"
"啪"的一声脆响。
林碧婉甩在供桌上的信笺震得烛火晃了晃,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这是你去年腊月写给王氏的信,说'只需林碧婉一死,便可嫁祸流寇'。"她俯身捏住林芷兰的下巴,指腹碾过那滴未落的泪,"妹妹的眼泪,原是用来洗这满纸血字的?"
祠堂里炸开抽气声。
林老太君的拐杖"咚"地砸在地上,震得神龛上的牌位都晃了晃;王氏扑过去要抢信笺,却被林碧婉反手按在供桌上,腕骨传来的剧痛让她发出短促的呜咽。
林芷兰的指甲抠进青砖缝里,珠钗"当啷"坠地,露出耳后一道新掐的红痕——昨日她还说这是被猫抓的。
"真是一出好戏啊!"
低沉的男声像块冷冰砸进沸油。
众人转头时,蒋承霄己立在祠堂门口,玄色大氅沾着晨露,腰间玉牌撞出清响。
他的目光扫过王氏扭曲的脸、林芷兰泛白的指尖,最后落在林碧婉攥信笺的手上。
那只手背上还留着方才按王氏时的红印,他喉结动了动,从怀中取出明黄缎子裹着的圣旨:"陛下闻镇北侯府内务不清,特赐本世子监察之权。"
"蒋承霄!"王氏突然尖叫,"你不过是流放归来的罪眷,凭什么......"
"凭本世子回来了,陛下命我回京,说要彻查我父亲的旧案,恢复我世子之位。"他解下大氅递给随侍,露出腰间玄铁剑穗,他望向林碧婉时,眼底的冷硬融成一汪春水,"既然你要清算家事,我便陪你到底。"
林碧婉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昨日她在御花园"不小心"碰掉的,此刻倒成了他光明正大踏足侯府的由头。
她把信笺往蒋承霄手里一塞,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那就劳烦殿下了。"
祠堂的穿堂风突然卷得更急,吹得圣旨上的金线泛出鳞光。
王氏瘫坐在蒲团上,盯着蒋承霄腰间的监察玉牌,突然想起昨日周妈妈说西跨院有焦糊味——原来不是烧账本,是烧她与林芷兰的密信。
林芷兰缩在供桌下,望着地上那枚珠钗,终于明白为何前日她去佛堂祈福时,香灰里会有半片茉莉花瓣——林碧婉的人,早就在她房里埋下了眼线。
林老太君扶着周妈妈的手起身,拐杖尖在青砖上拖出一道深痕。
她看了看蒋承霄手中的圣旨,又看了看林碧婉袖中露出的半本《唐律》,突然想起昨日碧婉来问"族老评议"旧制时,眼里闪着的光——那不是她惯见的乖顺,倒像是要掀了这祠堂的梁。
"明日请三老太爷、五叔祖母来府里。"她对林碧婉说,声音里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你说的族老评议,那便开吧。"
王氏猛地抬头,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林芷兰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望着蒋承霄与林碧婉并肩而立的影子,突然想起原书里写林碧婉沉塘那日,也是这样的晨光——只是那时,没有玄衣的世子替她挡去所有风雨。
这一局她赢了,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