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刚刚经历过厮杀的山林,官道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队伍前后陡然多出的上百名黑衣玄甲、手持奇特“连弩”的玄机卫,都在无声诉说着此行绝非坦途。
马车内,黄月影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致,又悄悄放下,轻轻靠在刘墨肩上。方才的惊魂甫定,她的小手还有些凉。
刘墨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暖意,脸上却不见多少波澜。“曹孟德的耐心,比我预想的还要差些。”
黄月影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骑马紧随车侧的墨羽,身上的血迹己经简单处理过,虽然面带疲惫,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同一只时刻准备扑击的猎鹰。
他身后的墨辰,则指挥着玄机卫,一部分在前开路,一部分断后,将刘墨的马车护在中央,队形严整,肃杀之气弥漫。
走了约莫半日,前方官道旁出现了一群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移动的枯骨,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地望着路过的车队,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这是流民。在这个战乱不休、饿殍遍野的年代,最常见的景象。
车队并未停留,只是速度稍缓。玄机卫的出现,让这些流民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地向后退缩。
“主公,是流民。”墨羽靠近车窗低声道。
刘墨嗯了一声,并未掀开车帘。
然而,队伍行进中,一些玄机卫低声交谈的话语,还是断断续续飘进了流民的耳中。
“……回涿县就好了,训练虽然苦,但顿顿管饱,还有肉汤……”
“……听说主公在幽州、徐州又分田了,跟着主公,饿不死……”
“……每月二两银子的军饷,按时发放,从不拖欠……”
这些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麻木的流民群中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饭…管饱?”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鼓起勇气,拦在一名殿后的玄机卫马前,声音嘶哑干涩。
那玄机卫勒住马,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更多的流民,沉声道:“在刘太守治下,只要肯干活,就有饭吃!参军入伍,严守军纪,刻苦训练,不仅饭管饱,每月还有二两银饷!”
“二…二两?!”少年旁边的老者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当真?”
“刘太守言出必行!”玄机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
这几句对话,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流民心中的希望。
在这个人命不如草芥,一顿饱饭都是奢望的年代,“饭管饱”和“二两银饷”的诱惑力,是致命的。
“敢问将军,那位……那位刘太守,可是车中之人?”老者颤巍巍地指向被护在中间的马车。
“正是幽州牧、徐州牧、镇北将军、涿县刘太守!”玄机卫朗声道。
“扑通!”老者率先跪了下来,朝着马车的方向重重磕头,“求太守收留!老朽……老朽还有一把子力气,能干活!”
“求太守收留!”
“我们能干活!”
“我儿能当兵!”
一时间,呼啦啦跪倒一片,哭喊声、恳求声响成一片。
原本死气沉沉的流民,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马车内,刘墨放下手中的书卷,对黄月影笑了笑:“看来,我们这趟回家,不会太寂寞了。”
他掀开车帘,朗声道:“诸位乡亲请起!刘墨奉诏返回涿县,路途遥远。若信得过刘某,愿随我前往幽州、徐州者,可随行。但路途艰险,未必安稳,诸位需自行思量。”
“我等愿意跟随太守!”
“去幽州!去徐州!”
“死也要跟着太守!”
流民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起身,自发地跟在了车队后面。
起初,只是几十人。
但随着车队继续前行,沿途遇到的流民越来越多。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刘太守仁义,治下百姓有饭吃、有田分!”
“跟着刘太守去幽州,能活命!”
“参军不仅管饱,还发银子!”这些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绝望的流民群体中疯狂传播。
队伍的规模,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从几十人,到几百人,再到几千人……
墨羽看着身后越来越长的队伍,眉头先是紧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嘴角忍不住上扬,低声对墨辰嘀咕:“乖乖,主公这名声,比咱们的刀还管用!照这架势,咱们回涿县,怕不是要带回去一座城的人?”
墨辰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严肃:“人多眼杂,加强警戒,安排人手维持秩序,统计人数,尤其是青壮。”
刘墨并未阻止,只是让墨辰分派人手,对跟随的流民进行简单的登记和编组,优先照顾老弱妇孺,并将青壮男子组织起来,协助维持秩序,也算是一种初步的筛选和管理。
沿途经过一些小的县城,守军看到这浩浩荡荡、几乎望不到边际的人流,以及队伍中那些装备精良、气势慑人的玄机卫,无不骇然失色,紧闭城门,如临大敌,根本不敢上前盘问。
就这样,一支原本只有百余人的归乡队伍,在离开洛阳后的十数天里,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
当队伍的先头部队终于看到涿县那熟悉的轮廓时,跟在刘墨身后的,己经是一支望不到边际的庞大洪流。
“主公,”墨辰纵马来到车旁,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初步统计,跟随我等前来的百姓,约有五十万之众!其中,表示愿意参军入伍的青壮男子,不下二十万!”
五十万百姓!二十万兵源!
饶是刘墨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数字时,也微微挑了挑眉。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和政策有吸引力,却也没想到效果如此立竿见影,如此……夸张。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民心所向了,这简首是把中原动荡地区的人口,硬生生给“吸”过来了一大块!
黄月影在车内听得分明,捂着嘴,美眸中满是震撼。
她知道夫君厉害,却从未想过,仅仅是“回家”一趟,就能带来如此恐怖的人口增长。
这哪里是归途,分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人口迁徙!
刘墨看着远处涿县的城墙,以及城外因为听闻消息,己经自发组织起来迎接,并开始搭建临时安置点的官员和士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好!很好!”他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让颜良做好接收准备!所有归附百姓,按之前制定的预案,登记造册,分发临时住所和口粮!愿意参军者,单独列册,先进行基础整训!”
“是!”墨辰领命而去。
看着身后那绵延不绝、充满希望的人潮,刘墨心中豪情万丈。
曹操,你费尽心机想将我困死、杀死在洛阳,却没想到,你亲手将数十万心向于我的百姓,推到了我的身边!这股力量,将是我未来争霸天下的最坚实根基!
……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曹操所在的许都,丞相府。
昏暗的烛火下,程昱和荀攸正对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加急密报,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送情报的校事府密探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五……五十万流民?二…二十万兵源?”程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份潦草却字字惊心的密报。
荀攸拿起密报,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缓缓放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向程昱,艰难地开口:“仲德,我们……好像都小看这位刘太守了。”
程昱猛地一拍桌子,压抑着怒火:“这怎么可能?!他不过是回一趟涿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裹挟如此多的流民?还收拢了二十万兵源?!这简首是……”
简首是什么,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惊骇与不安,己经弥漫了整个书房。
本以为放刘墨离开,再派死士袭杀,就算不成,也能让他灰溜溜地滚回幽州,元气大伤。
谁能想到,这位刘太守不仅毫发无损地击退了死士,反而在归途中,上演了一场如此声势浩大、令人瞠目结舌的“收人”大戏!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麻烦了,这简首是在曹操的心腹之地,狠狠地挖走了一大块肉,还顺便抽走了一大桶血!
“此事……必须立刻禀报主公!”荀攸沉声道,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个能轻易化解危机,并能将危机转化为机遇,甚至在无形中聚拢如此庞大力量的人……其威胁程度,恐怕要重新评估了!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位顶级谋士惊疑不定的脸庞。
窗外,夜凉如水,但一股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