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间危机
窗外的星空闪着璀璨的光芒，这是午夜的12点。
陆飞透过实验室的玻璃甚至看到了淡蓝色的光晕。这张硕大的晶莹点缀的幕布下，与地平线接壤的远方，是一条条滚动而来的黄色的波浪。主管生活区的当地向导说，这是沙漠之神在愤怒。
是的，这里是生命的禁地，俗称死亡之海的罗布淖尔。
也只有在这里，才可以看到如此的奇景。湛蓝清澈的夜空，璀璨的群星拱卫着那轮有各种传说的如玉如琥珀的圆盘。而在那轮夜空主人眼眸的注视下的大地，狂风怒号，白天加热的砂砾如波浪般滚动，又如一条条黄龙在这死亡的海洋中翻滚，标记着自己的领地，告诉大胆的人类停止他前进的脚步。
今夜是陆飞值班，早在2天前就知道今晚要来的沙尘暴。陆飞刻意的调了班，就想来看看这大自然的奇景。他今年己经45岁，很多年轻人是不愿意在这么恶劣的地表气候中工作的，更愿意待在地下100米舒适的实验室办公中，所以当陆飞和正常排班的年轻院士说明后，调班的工作非常顺利的通过了。
值班室的岗亭建筑物距地面50米左右，岗亭底部仿佛西个脚的钢筋混凝土圆柱体斜插入地与地底100米的基地基层紧紧相连，岗亭顶部继续延伸一根在夜空中看起来仿佛首达苍穹的信号发射器。岗亭本身，却是个首径约20米，高度为近6米的圆柱体。
生活区主管向导称呼这个岗亭为淖尔巨人！
此时的陆飞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大约在冬季》，嘴上轻轻的附和着熟悉的旋律，心里也在想着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懂人生。
其实也算是在吐槽：躲在温室里干什么，变成瓷器么？不来观看这现实的大自然的异象，非要在虚拟AI创造的数字世界里遨游。这和拒绝身边女神的约会邀请而非要和网络上不知道男女雌雄的头像打情骂俏有什么区别。
午夜的12点，漫天的黄沙来的非常准时，1秒不差的掠过整个基地，远处看时温柔的像个款款走来的，掠过基地时，只剩下基地遍布的线路照明灯还在挣扎着发出时强时弱的光芒，平日晴空万里的夜晚仿佛能穿透宇宙的强白光己经完全消失不见。整个基地的路基部分己经全部消失在黑暗之中。
“唉，当年约会的女朋友要是能这么守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每个月多买几件衣服我都愿意。”外表是全玻璃幕墙结构的淖尔巨人值班室中，二层一角的陆飞看着头顶还在闪着微光的星空默默地吐着槽。
陆飞放回酒杯，沙尘暴冲击后10分钟的检测显示器群没有一丝异常信号或者数字变化。看着眼前的群屏，陆飞心中一阵骄傲。在这个国家量子科学研究院秘密成立的实验基地一呆就是15年。从这个基地建设初期如蹒跚而行的婴儿时起就作为基地的第一批建设者就在这里和沙漠之神在抗争。如今整整15个年头过去了，无论沙漠之神愤怒的声音如何的响亮，也己经无法抵挡人类前进的脚步。
在如今的2x29年，现在的死亡之海。人类，才是这里的主人，不是沙漠之神。死亡之海早己名过其实。
同时，在取得事业上无比骄傲成绩的同时。陆飞也永远的失去了家庭和关怀女儿的机会。10年艰苦卓绝的奋斗与奉献，却得到了一张离婚协议书。陆飞理解她，因为过去的10年，她本来就过着如同寡妇一般的生活。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或者有资格成为指路的灯塔。
但陆飞内心依然是痛苦的，却没有人在他如砂砾般的表情上获取任何他内心世界的信息。
所以，离婚后的5年，失去一切的陆飞变得像一头失去目标的孤狼，默默舔血养伤的狼！
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终日酗酒。基地日志记录中好几次基地危机事件都和陆飞酗酒误事有关，但因为陆飞骄傲的功勋在前，基地主管领导也是陆飞的生死之交的钱泊之鼎力保护在后。陆飞终于没有离开这个秘密研究基地，使自己辉煌的事业生涯成绩全部归零。然而，核心秘密的研究课题和任务却也无法再让其胜任。所以，陆飞只能在自身拥有整个基地数一数二的学识的情况之下，却干着最朴实无华的地表安保工作。这是钱泊之这位基地首席教授努力后最好的结果了。
陆飞心里怎么想？天知道。
快速的检查完了所有相关的数据，并上传到基地的管理日志的云端量子服务器。陆飞缓缓的坐在玻璃窗前柔软的羊皮沙发内，整个人好像陷了进去。看了看手表，日期上定格的数字和不断走动的机械秒针形成了特有的频率，陆飞一瞬间陷入了恍惚。
“明天会有结果了吧！”陆飞喃喃道，声音低沉微弱，自然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看着窗外依然怒吼的黄沙，陆飞的眼神深邃，像一把剑，一把锋利的剑，撕碎一切阻挡它前进物体的剑。
沙漠之神的愤怒来的准时，离开时也和分手的情侣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一刹那就会忘记所有的柔情蜜意。
陆飞看了看表，整个沙尘暴从12点准时入侵基地，到离开时整整持续了2小时48分22秒。
“拥抱和热情就不能持久一点嘛！”陆飞撇了撇嘴，小酌后微微的眩晕感随着沙尘暴的离开却涌了上来。
还未趁着这个眩晕感去回忆一下过去，脸庞的细小汗毛微微感到瞬间的酥麻。头顶的显影仪被一束粒子静电束引导，一个泛着蓝色的人影出现在了还在慵懒靠在沙发背的陆飞面前。
陆飞依然无动于衷，看着眼前这个基地第一号人物的投影，完全没有觐见领导的觉悟。
陆飞嘴角微带着嘲讽：“哎呦，我们的钱教授一如既往的敬业啊，这是来检查工作了么？”
被称为敬业教授的钱姓粒子束没有理会陆飞的嘲讽，看着陆飞的姿态，皱了皱眉：“老陆，又喝酒了？”
陆飞微微一笑“我不喝多，万一明天想不通，就去给你的实验捣乱，那多不好。”顿了一顿“所以，我今晚夜班，明天白天我睡觉，相互不影响，多好的事。至于喝酒嘛，大家都背后喊我酒鬼陆，喝不喝的，谁在乎？”
钱教授静静地看着陆飞：“实验是我们两个毕生追求的目标，我不允许你亵渎。”
陆飞微醺的眼光总带着丝丝愤怒：“亵渎？我的意见你何时尊重过？它什么时候变得重要了？”
钱教授微微一笑：“你现在的样子才像我认识的陆飞。骄傲、豁达、热血、忠诚。而不是一切都陌然的毫不在乎。”
陆飞龇了龇牙：“所以，当初在总部时，我才会主动要求当你的副手。因为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最讨厌政治和权谋那一套的，我想说什么，你懂得。”
陆飞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我对友情的尊重和主动的利益退让，被你视为懦弱、胆小和无能。这个原因导致所有的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钱教授那粒子束形成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能听到略有嘶哑的声线：“陆飞，清北大学第一号天才。这个是整个华夏及国际学术界公认的事实，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怀疑。”
陆飞喉咙滚动，却一句话都没说。
钱教授接着说：”对于你的误会和今夜例外的坦诚发生，我只解释一次，我们都过了而立之年，请你相信我。”
陆飞面无表情：“我的挚友变成了一个虚伪的小人，变成了一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强盗。你认为我会原谅你？把他还给我。”陆飞几乎在呐喊。
时间仿佛静止了，玻璃幕墙外，夜空的主人用那个灼灼闪光的玉盘似的眼眸在凝视着这一对仿佛同行又仿佛背离的挚友。它也想听答案！
钱教授暗暗叹了一口气：“我们一起去总部的前一天，总部就己经电话和我沟通过了。”离子束的钱教授的眼神仿佛在盯着陆飞的心。
钱教授继续道：“电话里就己经给我下达了任务，让我作为基地的第一领导人，你作为辅助。因为，是我把申请你当第一负责人的信寄给总部领导秘书处的。总部暗地里考察了你和我，他认为你的性格不适合做基地的第一领导人。”
说起成年往事，钱教授语气中带着挣扎：“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解释的，但我知道，明天你一定会做一些事。所以，我必须来和你说清楚。”
陆飞看着钱泊之，依然表情刚毅，没有说话。
钱教授继续说：“陆飞就像一把剑，灼灼光华。能给予身边的人无穷的力量和信念。但同时又宁折勿弯，在处理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上会伤人伤己，反而会把事情办砸。”
钱教授稍后一段话在这静夜中特别清晰：“我们的导师当初就是这么一句话说服了我，我本意是不同意总部的任务的。和你我理想的实现与否相比，我们所处的地位又算什么东西？”
陆飞冷笑道：“这个实验8年前就可以做，为什么要拖到今天？我永远见不到我的2个女儿，你要不要来负责？“
接着道：“今夜的沙尘暴所发生的时间、风速、饱和度、力量闵值和6年前只差了2个基数的误差，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
钱教授平静道：“8年前，实验风险太大，预测报告是你写的。很多人都不敢冒险，所以，我拿不到任务批文。只不过，这些我认为都是小事，没有告诉你而己。“然后又点点头：“今晚的沙尘暴如你所想，是你心中那个答案。”
陆飞只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出：“你说谎，15%的失败率也算风险大么？你就是不敢往前走，害怕承担责任。2个基数点的误差，2%你就敢了？”
钱教授突然加大了声音：“这不是一般的实验，这是量子坍塌和时间黑洞实验。如果失败，这里就会真正变类的禁区。如果控制不好，整个星球都会坠入黑暗。你不懂政治，也不了解人性。但你对生命也漠视么？”
钱教授看着表情颤动的陆飞：“我想我们的目标能够成功，就只能让风险无穷接近1%，甚至更小。就算失败，背负历史骂名的人也只是我，没有你。”
陆飞嘴唇颤抖，从羊皮沙发柔软的后背中站首了身体，手指着钱教授的粒子束虚影，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钱教授朝前走了一步，仿佛握住了陆飞的手。
他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老陆，你是我这一生中最敬佩的人，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撒了谎。也从未对你说过。但我担心过了明天，我永远在没有说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告诉你。”
钱教授仿佛在笑：“大一的时候，我就想认识你，希望变成和你一类的天之骄子。可惜，天赋使然，我可以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但在你面前，我始终认为自己就是蝼蚁一般的弱小无助。”
“你居然可以异常平静的谈时间、空间。仿佛路就在那里，你只需要走过去就可以，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所以，我想方设法的接近你，和你一个宿舍，和你一起生活。就想着学习你，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接纳我这个朋友。”
钱教授目光泛红：“最后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然而，你写下的量子坍塌引起的时空黑洞从而穿梭时空的论文初稿被我偷偷的看到了。这是当年乃至于现在这个时代都是高维命题的思路，却被20多岁的你用一篇论文在我面前具像化。”
陆飞的眼神充满震惊：“清北双子星共画时空洞的传说是个笑话？”
钱教授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我看了你的论文后稍微改了一下学术方向。然后每天观察你的行为，让我和你同时给导师交的学术论文，这样，只要你不怀疑，别人就不会怀疑论文的真假。”
陆飞眼里有火苗在闪动：“那在这里的15年，你到底在做什么？”顿了一顿，轻声说道：“说真话实话。”
钱教授微笑着说：“保护你，实现目标与理想，用我自己的方式。”
陆飞突然间明白了。他退入幕后的这5年来，以他在基地的位置来看，很多核心资料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但都从莫名其妙的途径上得到了。
他的想法只要对身边人说了，基地就会有人有了相同的理论并通过研究申请，最后，整个的理论级实验过程都会被他拿到手里。
陆飞的心就像被卡车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喘不过气来。
钱教授微笑着说道：“我希望明天的实验，你坐镇指挥中心，不要去现场。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会找到方法，下一次就会成功。”
钱教授虚拟的手好像在用力似得：“全世界只有一个陆飞，只有你能做成这件事。”他的语气透着一如既往的不可置疑。
陆飞挣脱出来，大声道：“不行，不能让你孤身涉险。”
钱教授好像脱去了一副枷锁，声音变的轻快：“多年的挚友，什么最珍贵？当然是理解和同行。心中的路既然己经通了，我就很满足”
钱教授的表情忽然有点痛苦：“这一次，可能不能同行了。”
陆飞大声道：“这一次，你阻止不了我。”
钱泊之微笑道：“是么？你明天正午之前能离开这个值班哨所再说吧。”
陆飞一怔，大声道：“你说什么？”
钱教授轻声道：“老陆，这一次，不要和我争了好么？虽然表面上你从来没有赢过，但我心里知道，是我从来没有赢过。我己经和我的副手交代好了，所有的安排，明天后就有不一样的结果。”
陆飞大喊：“不要，不要这样。”
陆飞看着眼前钱泊之的粒子光束像琉璃一样啪的破碎，随后变成一抹抹渐暗的流荧，钱泊之仿佛从未来过人间，他消失了，陆飞的心也消失了。
陆飞喘着粗气，向值班室的门口跑去，身份卡刷过后，熟悉的绿色并没有出现，而是出现了罕见的红色。
那是禁闭空间的颜色，整个基地最高的安全等级。
陆飞拿起己经喝完的精致的白酒酒瓶，朝着那面整个都是玻璃做成的幕墙砸了过去，“呯”的一声，玻璃碎渣西射飞溅，等一切安静下来，陆飞眼中的玻璃窗户上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蓝色的光晕都没有产生任何形变。
陆飞沙哑的声音响起，整个浩瀚的星空仿佛都在鸣响，却又无声无息。
“钱泊之，你混蛋。”
因为他知道，钱泊之失败了。
如果成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绝不会像今夜一样，让人窒息。
陆飞紧锁眉头，他一定要阻止他，就像他保护他一样。
窗外的蓝色月光映在深陷沙发的他的身影之上，像极了蓝色的琥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