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尘愣了下,随即望着那法器出了片刻神,才慢慢的摇头。
他眼神注视着她,首首的,不曾一丝转动:“是主人赠与我的,可在我手上,威力大不如前。果然,被你轻易就给破了。”
“你不要了吗?”
息尘再次摇头:“物归原主。”
姜冰笑了下,一个跨步上前,强行把法器往息尘怀里塞。
息尘有些无措,下意识张开手臂接过。
指尖顺着一截骨节划过一寸肌肤,他像被烫了手,肘子连忙向后一抽,没接住法器,就任其掉在地上。
姜冰口气淡淡:“息尘,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必如此。”
听着似曾相识的口吻,而言辞却这样陌生而冰冷。
息尘低下头来,那一头雪发如瀑布滑下肩膀,兜住他大半张脸。
“确实……主人,早就不在了。”说着他摊开手掌,将地上法器隔空吸入,收回袍子里后,再抬眼又恢复成温润姿态,“你找我,是为何事?”
“你应该心知肚明。”
听得她不客气的话,息尘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些,口中喃喃:“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不评判对错,但你在消除他们记忆之前,可曾问过他自身的意愿?”
“他们千方百计找到我,不就是为了跟我修炼,想要获得力量,又怎么可能不不付出任何代价?不过是记忆罢了,己经是幸运至极。”
“照你这样说,你不该以身作则先消除自己的记忆,为何还留着千百年的回忆首至如今?”
姜冰逼问他。
“你认为修炼者都该冷心冷情,只有无情者才能修炼成功。可连师尊大人你自己都做不到,又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
在那双灼灼的眸子逼视下,他一言不发。
她往前进一步,息尘不觉就想要靠后一步。
“她也是这样教你的吗?教你无情无义,无恩无德,教你这样引导人修炼?”
此话一出,息尘再绷不住,变了脸色。
“你——你不是她!你又怎知她的想法!”息尘脚底钉住,人倏而靠前。
瞧着薄薄一层极其纤瘦的样子,倾斜而来一下拢住她全身。
他与微生莲一般高,离得近时,她唯有仰头才能看清那双眼。
手掌就距离在肩膀分寸,却有人先一步出手,隔住他即将触碰到的手。
不过瞬息,微生莲从她身体里一溜烟蹿出。
握住她双肩,半个身子卡进两人之间。
金瞳冒着严寒之气,森然逼人:“狗……息尘,你敢伤她分毫试试?”
息尘惊觉,倒退几步后,表情显出些许狼狈之态。
他苦笑一声,口气透着无尽恸色:“那她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走?”
“既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如今我要作甚,凭什么管?”
“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无事一身轻的离去罢了。况且能活下去,不就够了吗?”姜冰拉了一把微生莲,放低声音安抚他,“没事,息尘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绕过身侧,姜冰继续对着息尘说道:“你若执意要继续这样做,我也不会再劝你。”那声音渐渐冷下去,像在言明“你再不听,就别怪她不客气”。
“试试。”
息尘静默了片晌,笑了。
那秀致面庞上,瞳孔里盛着看不出欢喜的笑意,宛若一隅不见底的深潭。
“你来管我试试。”
“我入这一行才多久,你要我和你这千年道行的人比试?”
“本座看你这狗东西真是欠收拾。”微生莲又黑着脸想要上前来教训息尘。
姜冰冲微生莲摇头,赶忙抓住他,“别急,我再问他最后一句。”
一个是几乎拽不住快要脱手的人,另一人又沉陷回忆望着她一脸痛楚,姜冰真想两手一摊摆烂不管,任由这俩人开战打个痛快得了。
可她是谁?
没有神力,她照样能拼着一股劲反杀变态连环杀人犯。
她想做的事,就必须要做,成不成另说,过程是要到位的。
姜冰盯着息尘,一字一句地问:“你执意如此吗?”
“你……你既不是她,为何要劝我?”
“我是不是她,和我要做什么有何干系?你说你并不想害人,你确实没有害人性命,可失去记忆,没了情感,和死人有何分别?在他们日复一日藏在这深山老林里修炼间,被丢弃在一旁不管的那些人,难道从不曾来找过他们吗?”
“息尘,看着他们哀求,你可曾……会有半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你……”息尘突地握紧胸口处,攥得一用力,手背青筋凸起。
他瞪着姜冰,又似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诛心的字眼宛若尖锐刀锋,划过他五脏六腑。
脏器被划得鲜血淋漓,喘着一团沸腾的浑浊之气。
息尘忽然眼瞳发红,赤色染上眼尾,他猛然抬手,掌心里一簇火焰狂涌。
“你看,你这样……多可怜啊……”
“假借修炼之名,无非是添了更多无知的伤心人。哪怕其中确有天赋者,你又如何断定他适合修无情道?毕竟……连你都根本忘不掉一点。”
说到这,姜冰眼里没有讽刺,没有嘲笑。
她凝目,落在息尘脸上的神态,尽显柔软温情。
“若说这番话的人是她,你还会这样吗?”
“我照你说的,试着管教你,你愿意吗?”
抬起的手悬着打颤,上一秒还猛烈燃烧的火焰,随着主人的心境剧烈晃动,最终随着手颓然一放而尽数熄灭。
息尘没有回答,他那如被潮湿雨雾蒙住的双眸眺一眼望过来。
像是隔着千万年,极为漫长岁月的光阴间,他孤身一人走到这一步。
他恨她教会自己,变作人形,有了情感,却被无情的抛弃。
日日夜夜的等待,始终等不到的绝望。
在心灰意冷的深夜里,他还会想起她灿然笑着,抚着他前额的碎发,嘴里嘀咕,“太长了,该修剪了。”
他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唯有睫毛下轻抬的眼底,漾着满当当的倾慕。
而这一切,在一场注定失败的天劫雷鸣下,都毁了。
静默良久,他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一声不吭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