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修车铺的油污玻璃窗,落在初具雏形的南瓜车上。春梅蜷缩在轮胎堆里睡着,脸上的机油污渍己经干涸,手里还攥着那把迷你钢锯。镀锌铁丝花冠歪斜地戴在头上,轴承滚珠折射出的光斑随着她的呼吸在墙面微微颤动。
"铁柱号"的电机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石宇辰调试着轮椅的辅助电源接口,指尖在电压调节旋钮上停顿——刻度盘上的"36V"位置被红漆特意标出,旁边画着个简笔南瓜。当他将输出线缆接入南瓜车的控制模块时,接口严丝合缝得像是专门设计过的。
齐小美的高跟鞋踏过散落的螺栓,在水泥地上敲出断续的节奏。她手里捧着的平板电脑显示着南瓜车的3D建模图,某个隐藏图层突然弹出提示:【转向系统需左偏3°】——与王铁柱当年给轮椅的调试建议一模一样。女人蹲下身,真丝衬衫下摆扫过地上的焊接渣,发现某个渣块的形状酷似王铁柱工具箱上的锁扣。
修车铺后门的废料堆突然坍塌。林医生扒开锈蚀的金属板,露出下面埋着的皮革座椅——那是用王铁柱的摩托车坐垫改制的,靠背处还留着被工具袋磨出的凹痕。当他拽出座椅时,带出了半截链条,链节上刻着日期:2023.4.4。
白素贞的银针在晨光中划出弧线。老太太正在检查南瓜车的传动轴,针尖每次轻敲金属都会发出不同音高的脆响。当第七声响起时,她突然用指甲刮开轴套的润滑脂,露出下面刻着的字:"磨合期500公里,别让春梅开太快"。
石建国摇着轮椅撞向工具墙。老人枯瘦的手指从最上层钩下蒙尘的琴盒,里面是把少根弦的吉他。当他拨动剩余的琴弦时,修车铺的挂钟突然发出整点报时——钟摆扫过空气,掀起了钉板上图纸的一角,露出背面用铅笔画的乐谱:《南瓜车进行曲》。
正午的烈日将铁皮屋顶晒得发烫。春梅在焊接最后一块车身面板时,汗珠顺着下巴滴在金属上,瞬间汽化成细小的烟雾。少女突然发现面板内侧刻着排小字:"此处需加装隔音棉,春梅怕吵"。她的焊枪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蓝弧,像极了那个永远缺席的笑容。
"铁柱号"的智能屏突然切换至诊断模式。轮椅的备用电机通过数据线向南瓜车传输着调试程序,进度条走到88%时,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梆子戏片段——正是暗河菌丛曾经闪烁过的频率。石宇辰的手腕突然被震动,智能手表显示收到一条三年前的备忘:【试车记得戴耳塞】。
齐小美在工具箱底层发现了隔音棉。包装袋上的便签己经泛黄:"给春梅的生日礼物,可惜没赶上"。当她将隔音棉贴上车门时,发现内衬形状与王铁柱修车时用的耳塞完全一致——只是放大了三倍,刚好适合安装在车身内部。
黄昏的光线斜射进窗户,将南瓜车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那轮廓渐渐与照片里王铁柱的身影重合,连微微前倾的角度都分毫不差。春梅突然抓起滚珠花冠戴正,轴承钢的冷光映着她突然坚毅的眼神,宛如接受了某种无形的接力棒。
"通电测试。"石宇辰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当36V电流涌入系统的瞬间,南瓜车的车灯突然亮起——灯罩是用王铁柱收集的琥珀色啤酒瓶底打磨的,投射出的光斑与当年修车铺门口的煤油灯一模一样。
夜风掀起门帘时,挂在横梁上的七个铜铃齐声作响。春梅转动钥匙的刹那,引擎发出的第一声轰鸣惊飞了屋檐下所有的麻雀。那声浪既不像内燃机的暴躁,也不似电动机的安静,而是某种独特的金属歌唱——就像两把管钳相击时,回荡在修车铺里的清越余韵。
月光照亮了墙上的最后一张照片。王铁柱手指的方向,如今停着完工的南瓜车。车头的两把交叉管钳在引擎震动下微微颤抖,而挂在后视镜上的滚珠花冠,正在夜风中划出晶莹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