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纸,我就被院子里"沙沙"的扫地声惊醒了。轻手轻脚扒着窗缝往外看,祖父正用扫帚使劲蹭着地面——几滴发黑的血迹在黄土上格外刺眼,像几朵凋零的梅花。我缩回身子时,手指不小心碰到窗棂,黏腻的触感让我心头一跳,借着晨光看清指尖沾着的正是未干的血渍。
这血迹让我想起昨晚灰衣老头踉跄离去的背影。我蹑手蹑脚溜到槐树下,发现露水打湿的草丛里,暗红的痕迹断断续续向北延伸。蹲下身细看,几片草叶背面还粘着灰布纤维,和老头衣服的料子一模一样。血迹在田埂处分成了两路,一路继续向北,另一路却拐向了棉纺厂方向。
正当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赶时,突然,一阵“沙沙”的声音从玉米地里传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我有些吃惊,我不禁警觉地望向玉米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周。他的样子有些狼狈,左手捂着左臂,身上的制服扣子也没有扣齐,看起来十分匆忙。更让人在意的是,他手臂上缠着的绷带上,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部分,此刻己经被渗出的血渍染成了黑色。
“见着你爷没?”老周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挣扎。然而,他的眼神却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不住地往我身后乱瞟,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厂里……保管室的账本昨晚被撕了。”老周继续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不安。
我凝视着他手臂上绷带的位置,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本《农村常用草药手册》中的一页。那一页上,有一个被血染红的穴位——肾俞穴。根据手册上的记载,肾俞穴是人体止血的关键穴位之一。
老周匆匆离开后,我顺着血迹往乱葬岗跑去。荆棘丛被人踩出了一条小路,断枝上挂着的灰布条还在微微晃动。扒开刺藤,后面的土坡明显被人翻动过,潮湿的泥土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半截枣木棍插在土堆上,棍子底部刻着的十五道正字让我心头一紧——这不正是老头教我练拳的天数?
颤抖着手扒开浮土,一件染血的灰布衫露了出来。我正要继续挖,衣服口袋里突然掉出个小布包。解开一看,里面裹着的三样东西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半片蓝漆铁皮和县农机厂劳保柜的材料如出一辙;带血的银针分明就是祖父借给公社卫生站的那套;最让人心惊的是一张写着"李长河,棉纺厂保卫科"的工资条——老周的真名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攥着工资条往家跑时,我在玉米地拐角差点撞上祖父。他手里拎着的铁皮盒子正往下滴着暗红液体,盒角凹陷处还粘着几根灰布纤维。"爷!李叔他——"我刚要开口,祖父就一把捂住我的嘴,凌厉的眼神扫过沙沙作响的玉米丛。
堂屋里,煤油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祖父用火钳夹着《农村常用草药手册》往灶膛送时,我突然瞥见封底内侧粘着的纸条。火舌卷上书页的刹那,老头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在火光中清晰可辨:"八月十七夜,保管室东墙第三块砖。"随着书页化为灰烬,窗外适时地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人踩断了玉米秆,又像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