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时,录取通知书到了。沧州卫校中医专业的蓝皮信封在炕桌上格外扎眼,祖父用缠着胶布的手指反复印章,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去了好好学针灸。"他把樟木箱里的《黄帝内经》塞进我行李,书页里还夹着那根断过又接好的银针,"别学你爹,当个赤脚医生就知足。"
开学那天飘着细雨。绿皮火车在华北平原上爬行了六个小时,车窗外的风景从玉米地变成盐碱滩,最后定格在一栋贴着白瓷砖的五层楼前——教学楼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六十年代建的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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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启蒙】
解剖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道能呛出眼泪。当我在第三具教学标本的足三里穴旁发现陈年针眼时,教针灸的马老师突然停下讲解。
"找什么呢?"
"这个穴位..."我指着泛黄的皮肤,"针眼方向往髌骨偏了五度。"
老教授眼镜后的眼睛亮起来:"明天开始,课后留堂练针。"
我们用的棉垫是旧床单改的,泛黄的布面上用红墨水画着经络图。马老师让我每天扎完三百针才能吃饭,有次我饿得手抖扎偏了,他抄起戒尺就打:"穴位偏一度,疗效差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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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术精进】
操场西北角有棵歪脖子槐树,成了我的晨练据点。当我把陈北斗教的形意拳打到第七遍时,总有个穿蓝运动服的女生在单杠区偷看。首到霜降那天,她突然抱着脚踝摔在跑道旁。
"别动!"我按住她崴伤的脚,拇指压住昆仑穴缓缓揉动,"你每天偷看我打拳,就为这个?"
娜娜疼得龇牙咧嘴:"谁偷看...我是卫校体操队的..."她突然瞪大眼睛,"哎?不疼了?"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在跑道上,她马尾辫的发梢扫过我肩膀,带着淡淡的硫磺皂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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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涩情愫】
中药房值班成了我最期待的惩罚。每当我在人体模型上练针超时,马老师就罚我整理药材。娜娜总"恰好"来帮老师取药,手指拂过装当归的抽屉:
"听说这个能治相思病?"
"那是合欢皮。"我故意把秤砣往右拨,"当归补血,适合你这种..."
"哪种?"
"训练完脸色发白的。"
她抢过我的笔记本夹进教材,扉页上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周五放学,体操馆见。"
元旦联欢会的彩带还没扫净,期末考的紧张气氛就压了下来。我在解剖室熬夜复习时,娜娜抱着保温桶突然出现,桶里姜糖水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
"体操队偏方,"她耳尖通红,"治黑眼圈最管用。"
我晃了晃手里的银针:"不如扎西白穴..."
针尖还没举起来,她就跳开三步远:"你敢!"
跑远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窗外飘起那年第一场雪,药柜玻璃映出我上扬的嘴角——倒影里那个穿白大褂的少年,手里银针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老家屋脊下的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