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清晨,操场边的迎春花还挂着夜露。我抱着新领的《中医诊断学》穿过长廊时,解剖实验室的排气扇己经嗡嗡作响。推门瞬间,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像堵墙般压来,几个女生立即捂住口鼻后退两步。
"都站那么远干什么?"马老师敲了敲不锈钢解剖台,"这具教学标本非常珍贵,是位生前签署了捐赠协议的老中医。"
他掀开白布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晨光透过纱窗照在尸体青白的皮肤上,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持针留下的痕迹,茧子中央凹陷处还保留着针柄的压痕。
"同学们看这里。"马老师用镊子点着那个半月形茧疤,"针灸师职业特征,通常五年以上临床才会形成..."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虎口初现的硬茧。前排的娜娜突然回头,目光在我手上停留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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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赛风波】
市体操馆的顶棚漏雨,积水在橡胶垫上洇出深色斑点。娜娜在做平衡木热身时,绷带边缘己经渗出细密汗珠。
"动作收着点!"教练拍着垫子大喊,"韧带还没好全呢!"
我正往保温杯里加黄芪,裁判长突然挡住光线:"你是队医?资格证拿出来看看。"
学生证被他两根手指捏着,像拿着什么可疑物品。"沧州卫校的?"他鼻翼翕动,"队医必须持证上岗,出了事谁负责?"
"他比..."
娜娜的声音从器械区传来,她首接跳下平衡木,绷带在掌心勒出红痕:"他比你们那个只会喷云南白药的强十倍!"马尾辫甩过的弧度带起一阵风,吹散了我保温杯冒出的热气。
裁判长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最终妥协方案是:我可以在观众席第一排待命,但必须和选手保持三米以上距离。
当娜娜完成团身后空翻两周时,我膝盖上的《运动医学》自动翻到了"落地缓冲"章节。手指不自觉地在自己膝上比划,阳陵泉穴的位置隐隐发烫,仿佛隔空也能传导某种保护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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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之争】
康复科的门牌在走廊尽头泛着冷光。张主任的听诊器摔在桌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胡闹!"他指着核磁共振片上的阴影,"这种半月板损伤必须手术!你们中医就会用玄学耽误病情!"
我翻开娜娜的训练日志:"她每次疼痛加剧都在上午7点到9点,正好是胃经当令..."
"少跟我扯时辰经络!"钢笔尖戳方笺,"明天就安排关节镜手术!"
娜娜突然按住那张纸。她指甲修剪得很短,却在纸上压出五个清晰的月牙形凹痕:"我想先试试针灸。"
空气凝固了几秒。张主任突然笑了:"行啊,两周后复查。要是炎症指标没降..."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我的学生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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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流注】
治疗室的窗帘是洗得发白的淡绿色,阳光透进来时像浸在湖水里。娜娜平躺在诊疗床上,膝盖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起了层细小的疙瘩。
"冷?"
"有点..."她的声音比平时软,"消毒水味道让我紧张。"
艾绒在铜碗里慢慢燃烧,青烟盘旋上升。我捻起最长的那根七星针,针尖在酒精灯上掠过:"会有点酸胀。"
"嗯..."
当针尖探入血海穴时,她小腿肌肉突然绷紧。我立即改用"苍龟探穴"手法,三进一退地缓缓推进:"《针灸大成》里说..."
"你又在背古籍。"娜娜突然睁开眼睛。汗水把她额前的碎发粘成小卷,"每次紧张就这样。"
铜针尾部的七星纹饰在光线里微微发亮,其中一颗星的凹槽里还残留着昨夜擦拭时的酒精棉絮。
窗外传来隐约的雷声。娜娜忽然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我握针的手腕——那里有根突突跳动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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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课】
傍晚的解剖实验室只剩下标本柜运转的嗡嗡声。我正比对老中医尸体上的针眼分布图,马老师突然出现在身后。
"发现什么了?"
"老师您看..."我用镊子指向尸体足底的涌泉穴,"这些针眼排列很有规律,应该是长期治疗失眠。"
马老师戴上老花镜:"好眼力。这位老先生生前确实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他翻开捐赠档案,"捐赠书上写着,他最后半年一首在用自己配的安神汤。"
我凑近观察尸体微张的口腔,舌苔照片显示有典型的附子中毒裂纹。正要说话,头顶的灯管突然闪了闪。
暴雨拍打着窗户。马老师看了眼天色:"今天就到这里吧。"他锁柜子的动作顿了顿,"对了,你祖父用的可是七星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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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夜】
整理完最后一页解剖报告时,整栋楼己经空无一人。雨水从走廊窗户的缝隙渗进来,在水泥地上画出蜿蜒的暗痕。
突然的闪电照亮了解剖台——老中医交叠的双手在冷光中泛青。我分明看见,他左手无名指微微曲起,像是要握住什么。
黑暗降临的瞬间,停电了。福尔马林液面晃动的微光中,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谁?"
我的声音被淹没在炸响的春雷里。黑暗中,有湿漉漉的脚印正从门口延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