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却又不容抗拒地将人间温柔包裹。
祸士岚手提两壶浊酒,步伐略显踉跄地来到云家宅院的屋顶。这两壶酒,是随处可见的低廉货色,在这繁华的修仙世界里,这东西在街边小店中也就几十文一瓶,但凡懂得喝酒的人都不屑一眼看待的存在,正常人请客绝不会考虑这般寒酸的酒品。
我们并肩而坐,此时的夜空不见繁星闪烁,街道上依旧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祸士岚俯瞰着脚下的街道,这里并非主要城区,顶多算是三西线程度的地方。正因如此,云兰才会安排我们来此静养。尽管位置偏僻,却也热闹非凡,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
祸士岚抬手打开酒封,动作稍显急切,酒液溅出些许,洒落在屋顶的瓦片上。他将一瓶递给我,自己则拿起另一瓶仰头先喝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紧接着,他伸出手指,指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嘴角上扬,笑着调侃:“濯云州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来这儿的十多天时间里,我总感觉它不知疲惫,仿佛永远不会沉睡,好像从来不用休息似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在这夜空中悠悠飘荡。
我闻了闻瓶中辛辣刺激的酒味,吐槽道:“大哥,你哪里是来了十多天,十多天加上一个月了好吗。”说完,我也浅尝一口,那味道确实一般,但还不至于无法下咽。我也不在乎祸士岚买的是什么酒,毕竟他身上确实己经拿不出钱来,能买这两瓶,说不定还是翻遍全身上下摸出来的最后盘缠。
祸士岚笑了笑,与我碰了碰酒瓶。
他其实也不算个嗜酒的人,但今晚看得出他很想要喝酒,我也只好陪着他。
我轻抿一口,那辛辣的滋味瞬间遍布口腔,辣得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祸士岚看我模样,笑了笑,然后举起酒瓶,说道:“这个叫做五十文酿,顾名思义只卖五十文。是用那些收成不好的劣质粮食酿的,滋味一般,味道浓烈,是酒类的下品,可却是民间卖的最好的酒品。”
我看了眼手中这瓶五十文酿,包装粗糙得很,想来这酒最值钱的部分,怕也就是这个瓶子了。我抬头望向街道,望向那人潮汹涌,不禁感叹:“人呐,日子一舒坦了,就容易忘了曾经吃过的苦,也容易忘了这人间最真实与最多的模样。这廉价的酒,却是天底下最多人实打实的盼头。”
祸士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将目光投向街角昏暗灯光下的烧饼摊。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叔,正熟练地翻烤着手中的面饼,香气在烟火中弥漫开来。摊位上坐着几个年轻人,三五成群,形单影只,普罗大众,修仙真人。他们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廉价烧饼,一边高谈阔论或是欣赏沿路风景。
摊主趁着琐碎的时间,便将今日赚来的铜板一一收好,从摊子底下掏出一瓶五十文酿,忙里偷闲抿上一口,露出欣慰舒适的表情,满是幸福。
我敢保证,但凡懂得喝酒的人,喝五十文酿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看那大叔,一年到头来的劳作收入,不如修仙者们九牛一毛。可这忙里偷闲的一口浊酒,就是他们平凡日子里的高光时刻。”祸士岚忽然开口对我说道,他眼中泛着光,声音也开始有些颤抖:“平日里他们是那么努力,为了温饱,为了家庭,只为了一份平平安安,这就是凡人生活的全部意义。”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想到那场面,我也不禁鼻头一酸。
我仰头喝了很大一口,辛辣感瞬间炸开,舌头到口腔到呼吸道,像无数细密的针在扎。顺着喉咙滑下,带着酸涩与苦意,粗糙得如同砂石刮过食道。
祸士岚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微微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望着眼前的万家灯火,表情变得苦涩,与手中的浊酒一样苦涩:“可惜……最后还是没能为娇娇讨回公道。”
祸士岚摇了摇头,也学着我喝了很大一口,脸上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酒味,也变得十分苦涩。他苦笑着道:“即是仙盟不计较得失处理了联帮一众,可人死不能复生,造成的惨剧始终还是发生了。更何况……这天下间不止一个娇娇,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娇娇……”
我沉默了,这话题很沉重,就像一个无解的难题横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我们无能为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转移了话题,连忙问道:“士岚,我们都错过了升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祸士岚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我连累你错过了升考,也失去蜀宗与仙盟的招募,我还在想这份恩情怎么偿还。”
我翻了个白眼。
夜幕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将人间温柔包裹。俯瞰而去,万家灯火如同繁星坠落凡间,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暖融而安宁的民间图景。
这一幕幕人间烟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但,我们都知道,因为这里是濯云州,是这片修仙世界的中心,是修仙者们眼中的圣地,是地位、势力与权利象征的圣仙宫所在,所以才会一派其乐融融。可这世界不全是濯云州,也有安都府,百花村,霜花庄等等。
我忽然问道:“我在想,如果这人间真有一位操纵一切的天道化身,能随心所欲描绘一切,那如果是我的话,会想要这片人间是何模样。”
祸士岚身子前倾,眼神专注地看着远处最为显眼的圣仙宫建筑:“人间太平,世间再无纷争,人仙妖魔和平共处。”
我笑着点头,补充道:“幼有所学,少有所思,壮有所用,老有所养!”
祸士岚沉默了,他又是那番苦涩的表情,摇着头道:“可惜……经过了这一次事情之后,我似乎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我分明不想牵扯连累你,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我……使得你……”
我一拳头轻轻砸在他的肩膀上:“说什么呢?这是我自愿的。况且这世上的路不止有一条,趁现在还年轻不撞个头破血流,难不成等老了之后才来追悔莫及吗?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
祸士岚点了点头:“轻阳说得对。”
我与他碰了碰酒瓶,两人又是喝下一口,这瓶中的酒果然无论喝多少次都觉得苦涩辛辣。
我问道:“那你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似乎怎样都行,修行律己,找个喜欢的姑娘结婚。”祸士岚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站起身指着那遥远却触手可及的圣仙宫,说道:“我想守住这人间,我想让这人间处处都是濯云州!我想让所有人安居乐业,想让这世间再无欺凌压迫!”
我忍不住鼓起掌来:“好!”
但旋即又轮到我低头沉思了,我一边皱眉思考,一边自言自语:“可是人家韩梦莹怎么说也是千金大小姐,你这身份怕是很难匹配呀!虽说人家一家人给你送了至宝龙心……”
“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我与韩小姐是清白的!”祸士岚忽然脸红了起来,也开始胡言乱语:“你怎可胡言乱语污人清白!我与韩小姐那是……那是欣赏!没错!是欣赏!”
我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本来还觉得是猜测,现在是确定了。”
夜深了,街道上的人少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我与祸士岚的酒瓶也己经空了。
借着朦胧的酒劲,我问道:“士岚,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回家等明年的升考吗?”
祸士岚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我:“那你呢?回家继承那无情的千万家财吗?”
我对着天上的月亮伸手,透过指缝看着月亮,笑着道:“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修仙修行无所谓在蜀宗仙盟,在山水之中,在凡间之中。我最近一首都在思考,修仙是什么?什么是仙?为什么要修仙?但现在,我似乎朦朦胧胧抓住了一点什么。”
祸士岚好奇道:“你抓住了答案吗?”
我点了点头,满怀期待道:“是的。我想让自己的这段人生无悔!”
祸士岚眼前一亮,他那皱起的眉头忽然舒展,似乎我这个答案也解开了他的心结。他愣了许久,怔怔地看着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之后,问我:“那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扭头看向他,目光坚毅,道:“我要组建自己的帮派,取代诸如联帮此类的恶修!”
祸士岚再一次被我的回答震撼住了,他瞠目结舌,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而他憋了许久,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困难……真的做得到吗?”
我笑着回答:“正因为困难才更加需要有人去做。”
祸士岚沉默片刻,那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点什么正在闪烁,并且越来越热烈,越来越火热。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胸膛起伏频率也是越来越快,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他忽然用力点头,抓着我的双肩,认真喊道:“好!没想到贤弟你竟然有如此雄心壮志!我祸士岚决心与你一同闯荡!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但守护你实现这份理想,我义不容辞!”
我问道:“那祸琉门怎么办?你不是还要振兴家族吗?”
祸士岚目光炯炯,他坚定地回答道:“祸琉门的振兴,说到底是坚守先祖守护苍生的理想。只要继承这份理想,祸琉门不过就是个虚名罢了!若是能让世间所有娇娇快乐幸福成长,祸士岚这具臭皮囊也可不要!”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同样涌起一阵感动与兴奋。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纠正了他的说法:“好!不过,不是守护我的理想,是要一起实现才对!”
“是!”
就这样,未来修仙界搞事小团队就如此初具规模,目前人数2名,据点无。
次日,我们便向云家人告别,收拾完了东西之后,决定天黑时分离开。毕竟外面还有江氏剑府的人虎视眈眈,另外还有睚眦必报的联帮需要堤防。我与祸士岚二人最后给家里人写了家书,购置好长途跋涉所需要使用的物资,便计划下一步的行程。
说到底,嘴上扯得天花乱坠,手头的行动还是得落在实处。
玉剑真人默认暗示我组建自己的势力,可是组建帮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我将老头子给我的规章制度拿了出来,与祸士岚一同商量着应该如何实现这一愿景的第一步。
仙盟对于成立帮派有基本的要求,且先不论他们对于宗门的三流等级划分,最低的三个要求便是,有据点,有实力,有足够的人,才能提交资料完成申请。
你问为什么非得经过仙盟同意?很简单,每个势力都会根据据点所在划分管理区域,能够代仙盟处置事务,所有一切合乎规矩的行为都会收到仙盟以及全体修仙者的支持。
并且,进入仙盟才能享受仙盟的一切资源与援助,也能够避免被定义成为“邪修组织”。
首先,需要一批志同道合之人,绝不能像联帮那样的乌合之众,需要找到真正有共同理想之人。仙盟对于成立帮派有人数限定,最少需要八个人,并且至少具备三名以上元仙修行的修仙者。
至于据点和钱,那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祸士岚提了一个建议:“我们可以接一些除魔卫道的委托。这江湖上不是有吗?许多紧急的事情因为仙盟人手不足,就会有民间组织悬赏。既能积攒名声,又能提升我们的实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说不定还能结识各路豪杰!”
我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那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祸士岚铺开一张大陆板块图。
这天下之大,据说还未有人走到尽头,虽然我本能觉得这个世界也是圆的。目前市面上流传最广的大陆地图,便是以天下七十二州为主。濯云州面积最小,却是整个大陆板块的中心,也是最为繁华鼎盛的地方。
祸士岚深思熟虑之后,认真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
“要不这样,反正咱们都从家中出来了,不历练一番也说不过去。”我指着地图上的几处地方,提议道:“这一路我们也认识了不少人,也有一些前辈需要拜访问候。仙灵山蜀宗、神羿宗、万宝斋的韩家、云踪门、嫣韵前辈负责的地方……”
我突然记起什么,连忙标注一个地方:“还有风门关的赵家。娇儿可是把自己保命用的东西给了你,才让你保住了性命呢!”
我将这一路串联成线,再结合祸士岚的家与我家,恰好一路通顺。
祸士岚与我一拍即合,当下立马同意了。
我兴奋地站起身:“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行囊,咱们这就出发!对哦,顺便帮我解除星穹追印,我可不想去到哪儿就被梅过那金毛狗追着。”
祸士岚疑惑问道:“你之前不是无所谓的吗?”
我认真道:“今时不同往日。况且之前主要是待在濯云州,他们想干什么也没有机会。可若是我们要外出游历,那极有可能出现无谓的麻烦。”
祸士岚轻轻将手搭在我的胸口,只是轻轻用力,我还没感觉发生了什么,他便完成了拆法道。我打开系统面板查看一眼,惊讶地发现状态栏多出一个项目,拆法免疫。
该状态之下,将在一段时间内免疫相同或者原理相近的法术。
我问道:“拆法道有增加下次免疫的功能吗?”
祸士岚摇了摇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连自己也很是惊讶:“我……刚刚发现,我的拆法道似乎提升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碰着你,稍微心念一动,我便发现了印记的位置,并且拆法道的真气只是稍微一碰触,那印记便消失了……”
我眼睛一亮,激动道:“看来是龙心的效力不仅治愈你的经脉,还让你的修为与手段更上一层楼了!士岚,快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修行!”
“十条灵脉全开……而且……有两条灵脉相互交融……筑基凝元,辟丹田气海!”祸士岚怔怔地看着我,难以置信道:“窥入境……元仙!?”
福祸相依,祸士岚原本与我相同,都处在达通玄的炁仙境界,可完全吸收了龙心效力的他,借着天材地宝之力实现突破,更是对自己的根基潜力没有任何影响。如此奇遇,我自然倍感欣慰!
祸士岚也站起身,与我并肩而立。
我们一同眺望着远方,眼中是未来与希望。
这段异世界转生的修仙之旅,似乎从此刻才算是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我们怀揣着憧憬,悄然离开了云家宅院,也离开了热闹非凡的濯云州城。旅行总是要走在路上,面对未知,或而彷徨,或而害怕,或而期待,或而慌张,但心中总有前路的方向,以及知晓自己去往何方,那这一路便是值得。
绕过江氏剑府与联帮人等的眼线,我们一路朝着下个目的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