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舜闲庭信步在林中逛着,突然,一道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他不免停下脚步。
月牙白的斗篷下,是红色的秋装。浅露一寸玉颈,千篇一律的白玉簪却在她的身上衬出了美人的气质,不施粉黛,却也不失颜色,恰如清水芙蓉天然雕饰。三千青丝散开,两颊上绯红若隐若现,又如桃花初开,娇嫩可爱。她站立,安详静美,似雪月皎皎映照大地;她挪步,轻盈灵动,如彩蝶款款起舞人间。
此时的她,还未察觉自已已闯入别人的视线,微风拂过,血红的枫叶随风飘舞,而她也衣袂翻飞,抬手,接下翩然飘落的枫叶,把玩在纤纤玉指中,凑近鼻尖轻嗅,是秋的味道。
秦舜的脚似是生了根一般,立于原地,不再前往,而黝黑深邃的眼神,也依旧注视着前方。
倒是身后的福全,在看见突然闯入视线的女子时,心陡然紧张了几分。
“爷恕罪,奴才这就将人谴开。”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搞了这么一出,也不提前跟他知会一声,若是主子爷怪罪下来,他吃不了也得兜着走啊。
福全以为,此时突然出现的女子,要么是太后安排的,要么就是大臣们擅自做主安排的。
但断然是哪一个,这都不是主子爷喜欢的。
“这是哪家姑娘?”秦舜并未接他的话,反而问起了这女子是谁家的,语气冷淡,却也没动怒的意思。
福全见状,眼睛一亮,立即道:“回主子爷,这就是隔壁别苑刚住进来的姑娘,是顾尚书家的,听闻病了几日,许是近日好转了。”
在玉徵刚来别苑的那天,福全就将她的底细全部都摸清楚了,只是还不知道她住进乌山别苑的目的。
“顾绍家的姑娘?”
“正是,据说这位是顾尚书那位已逝夫人所出,此前一直养在江南唐家,近日才回京。”福全似乎对这些都了如指掌。
也是,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能爬上如今的位置?
“原来如此,朕记得,这姑娘尚在襁褓中时,朕还抱过她呢!”随着福全的话,秦舜也勾起了些回忆。
犹记得刚登基那几年,初临朝政,真是举步维艰,好在朝中尚有几个能用的人,顾绍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寒门出身,也未涉党争,更不属于哪派哪系,用起来方便些。
一次微服私访,他曾到过顾府,那时,顾绍刚喜获一女,许是啼哭不止,顾夫人无法,只能向顾绍求助。
后来啼哭不止的孩子不知怎的就到了他的怀中,乖巧的任由他手足无措的抱在怀里睡去。
没想到,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婴孩已然亭亭玉立,秦舜收回思绪,喟叹岁月真是不饶人。
福全附和着说道:“那还真是这位姑娘的福气呢!”
可不是福气么,后宫的皇子公主们,也难得到这样的殊荣。
许是二人的说话声惊扰到了远处的姑娘,她似是发现了他们,神色有些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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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徵不是慌张,她只不过是有些局促,不知道这里有人。
而且还是陌生的男人。
良好的教养告诉她,这个时候不是惊慌逃走,而是应该礼貌致歉。
于是,她缓步上前,微微福身,“很抱歉,小女并非有意叨扰,只是此处风景迷人,不由至此。”
秦舜虽说万人之上,但也并非那么霸道蛮横之人,况且这红枫林也并非他栽种,是以并非只有他才能进入。
“免礼了,小姑娘,何故一人至此?”秦舜眼里含笑,长辈看小辈般的眼神望着玉徵,可不是晚辈么,这姑娘的年纪,和他的皇子公主们一般大。
“我是觉着这片枫叶林有些好看,不免游玩至此,只是不曾想,扰了您的雅兴。”玉徵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这乌山也就两处别苑,此前春禾也说了,隔壁别苑中也住了人。
一般能在乌山修建别苑的,除了身份地位尊崇,就只有唐家这样富可敌国的实力。
而隔壁别苑的看守小厮随身都带着武器,放眼整个上京城里,能有这种权利的,不是皇室子弟,就是世家大族。
眼前这人看上去年纪与她父亲相差不大,周身气场,言行举止,都在显示,他应该是朝堂上的人,而且官职还不低的那种。
只是她对这些不太熟,所以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只能猜一个大概。
秦舜不曾想这姑娘竟这般拘谨,本应是活泼好动些才是啊。
“无碍。”
身后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福全突然觉得,这女子可以啊,主子爷还从未对谁这么温和,就连皇子公主们,他向来都是严父表现。
“福全。”秦舜喊道。
福全立即上前,“老奴在。”
“送这小姑娘回去吧,这林子虽雅致,蛇虫鼠蚁也甚多。”他的视线依旧落在玉徵身上,继续道:“下次记得带个人在身边,安全些。”
玉徵一愣,却也点头,“是,多谢这位大叔的教诲。”许是觉得他在考虑自已的安全,顿时觉得他有些亲切顺眼,便是唤声“大叔”也好似不为过。
毕竟这人年岁也与她父亲差不多。
倒是秦舜,被她这声“大叔”给怔住了,但仔细一想,他都可以当这姑娘父亲了,这姑娘唤声“叔”,倒也合理。
只是一旁的福全傻眼了,内心更是忐忑不已,这姑娘心可真大啊,如此冒犯主子爷,仔细着是要掉脑袋的呀!
还大叔?试问普天之下,谁人敢这么唤当今圣上?
就连皇子公主们,也没那个胆量啊。
不得不说,这姑娘好胆色。
最后,玉徵还是被福全送回别苑的,一路上,福全有意无意的提点玉徵,说他家主子爷身份尊贵,日后她万不可像今日这般冒失。
“多谢福管事提醒,玉徵记住了。”
“记住了好,那老奴就送姑娘至此了。”到了别苑门口,福全停住脚步,跟玉徵告别,如果可以,希望这姑娘赶紧离开,可千万不要打搅主子爷休息啊。
唉!
福全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总不能将这姑娘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