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桩奇巧诡秘的往事,姜梨梨和程澄都久久不能平静。
那时候,但凡哪里出一点差错,都不会有如今的情形,而可怜的决明,也早就死在了充满恶意的当年。
那口井,在决明死后被他弄成了一口枯井,尸身得以完好地保存下来,而佟叔,还没来得及发现井底的秘密就死了。
桩桩件件相加,才会在三年后的今天,有机会被姜梨梨把尸身捞出来。
就像宿命早就注定决明命不该绝一般。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巧合,可对决明来说,是足以填补内心空洞的莫大感动。
所以这会儿他看向姜梨梨,眼眸深深,有看不清细碎的光微微闪烁。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姜梨梨,也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偷偷地想,其实原文里的决明从头惨到了尾,那具身体也一直埋在井底,孤零零的,随着邪灵灰飞烟灭,一同化成白骨。
但决明不知道,他知道的版本对他来说是完美的。
这么想着,姜梨梨也有点高兴起来,起初她并不理解这次的任务,但融入其中后,她也庆幸,能给她这次拯救决明,阻止一场悲剧的机会。
哪怕这只是一个故事。
姜梨梨冲决明浅浅地笑了笑:“没事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很厉害,可以尽情去做自已想做的事。”
从死亡之后,一直到现在,决明断断续续害死了不少人。
那些人虽然是无关紧要的,却都该死,他们愚昧无知,他们欺软怕硬,没亲手干过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是恶意同样是原罪。
决明深深地看着姜梨梨:“你不觉得我很疯狂吗?”
他印象很深,爹娘刚死的那段时间,村里有人朝他扔石子儿,骂他扫把星,害死爹娘。
那是决明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他家穷,从小就没受到过什么好脸色,爹娘刚死,人生最难的时候被说家人因他而死,决明发火了,幼小的他扑上去咬了那个人,死死地咬着不放。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
他被大人谩骂,被小孩群殴,人人都说他是疯子,得了疯狗病。
没人喜欢他,只有佟叔收留了他,因为他是男孩子,有力气, 能干活。
所以后来,不管怎么被笑话,被排挤,决明都不反抗了,因为他不想被当成疯子,不想佟叔也讨厌自已。
直到活着从地道里爬出来,大清早陪佟叔一起打水,被他往井里推,挣扎后被打断腿的时候,决明才从自已骗自已的假象中脱离出来。
原来他不当疯子,也不会有人在意他。
就连他乖乖敬重了十多年的佟叔,也对他说打杀就打杀,没有半点留恋,好像陌生人一样。
那一刻,决明觉得有病的不是他,是他们,是这个村子,是这个世界。
只有当他成为最疯的那一个,才可以战胜他们,不被人看轻。
已经坚定了这条信念的决明,在看到姜梨梨的笑颜时,却恍惚有了点不确定的犹豫。
他孤身一人的时候,不用在意任何人,可是这个女孩,是他的恩人。
和佟叔不一样的恩人。
恩人竟然不会觉得他乱杀人很可怕?
决明其实不想带着她们两个,让人看到自已恶的一面。
可是不带着她们,又怕发生什么超出掌控意料之外的情况,更加不放心。
被问到这个问题,姜梨梨深有感触。
她从小性格都比较温吞老实,上学期间,也曾遇到过喜欢欺负老实人的同学。
把人逼急了,反抗的时候,反而会被人更加厉害地指责。
“你怎么这么玩不起啊?”
“不就是跟你开几个玩笑吗?”
所以姜梨梨觉得,并不是做出什么事的人才是坏的,可恶的,口舌之剑也是伤人的利器。
百因必有果,如果本心向善,又怎么会被无缘无故地报复呢?
再说了,她又不认识村子里的人,她为什么要觉得别人无辜。
她只知道决明可怜,可怜的人好不容易强大起来,发泄生前的怨怒,情有可原嘛。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不在乎,不过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无辜的学生?”
学生如果死太多,姜梨梨这个任务等于白干了。
不会阻止决明报仇,但她还是想适度地掌控一下任务得分的底线,不要太低。
决明的脸色好了点,听到“不在乎”三个字,莫名有种从未有过的特殊心情。
不在乎村民,那她在乎什么呢?
他分着神,说话时不太认真:“那些学生……好吧,只要不捣乱,可以放过他们。”
姜梨梨歪着头瞅他,心想,还是要和决明多说说话,帮他找回熟悉的人类语言系统,不然这样好像和自已的嘴不熟一样可不行。
一想到这少年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导致姜梨梨觉得,他成为邪灵后的凶残,也成了他可怜的一部分。
他很像一只没人爱、受欺负,所以用龇牙咧嘴伪装自已的流浪狗,那一身伤,看起来是打架打的,其实是被欺负的。
可即使成了这副模样,他依然对人类的好抱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念想。
不然怎么会对她的好感度涨这么快?
姜梨梨根本不知道,今天早上,她和程澄揭开井盖的时候,决明还想过,要是她给了他希望却不救他,她会死得很惨。
那是可怜流浪狗卑微企盼的曙光,曙光没了,好像是让人再死一次那么残忍。
幸好一切顺利,决明这个小小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得到决明的承诺,姜梨梨就放心了,只要他不乱杀无辜,她可以放心地陪着他复仇。
“决明。”姜梨梨摘了一朵小野花,捏在食指慢慢转圈,“你看,你这么好心,这么善良,那群人把你这样的人都逼成这样,证明是他们该死,而不是你坏。”
从没被当过正经人的决明哪里听过这么高明的马屁发言?
决明不自在地偏头看向天际,漆黑的眼眸诡异得变得迷离,眼神也飘忽了。
还好他的身体是死过后又返生的,不然恐怕耳根子也要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