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沈宅。
偏厅灯火通明,檀香缭绕。
一袭墨色长衫的男子立于窗前,手中捧着一盏温酒,动作优雅缓慢。
那张脸轮廓分明,唇角含笑,眉眼温和,却叫人莫名心生寒意。
“你确定?”沈景砚淡淡开口,声音清润如玉,却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意。
下首的家仆低着头,额上冷汗涔涔:“回、回少帅,确有风声传出,说二少爷在陆府松了口……并且,白家那位小姐,也在场。”
“白栖鸢。”沈景砚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眸光微转,落在烛火上,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酒,“当初就不该放她进北平。”
他转身缓步落座,指尖轻点桌面:“我弟是个废物,我知道。但他若真说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利用价值。”
家仆迟疑了一瞬,小心问:“少帅,要不要……派人灭口?”
“急什么?”沈景砚眉梢一挑,“陆翊川那人,最看重证据,他还没动静,说明我那蠢弟还守着底线。”
“不过——”他轻轻一笑,伸手从旁边拿起一本账册,摊开其中一页,露出密密麻麻的药材与军备走向图。
“白栖鸢能查到这么多,说明她背后那张网,己经快碰到我了。”
“该收一收线了。”
他目光一沉,声线依旧温柔,却像一柄藏着毒钩的刀。
“吩咐下去,明日夜间,动西郊的那一批货。务必用凰医的名义做账。”
“我倒要看看,阎老板她……会不会这口黑锅。”
“至于沈青合,”他淡淡一顿,“派人去陆府外守着,不急着杀,等他真的要张嘴,再出手。”
“明白。”
屋外风声骤紧,灯焰微晃,似是暴雨欲来。
与此同时,陆府暗牢中。
白栖鸢从审讯室出来,披着件素白外袍,正要往东厢去,忽然感到一阵隐约的不安。
她脚步一顿,朝陆翊川看去:“……他们会来杀他。”
陆翊川眼底闪过一丝寒意:“那就等着。”
白栖鸢轻轻一笑,眼里却没多少笑意:“你说得对,蛇要打七寸。”
“但咱们不如——顺水推舟,演一出大戏。”
“把沈青合杀掉,再让他活着复生。”
她眯起眼,嗓音低柔:“这招,沈景砚一定会信。”
陆翊川看着她,目光缓缓一深:“白栖鸢,老子好爱。”
她转身离去,唇角弯起笑:“我还会演一场葬礼。”
次日拂晓,北平西郊。
迷雾未散,山林寂静。
一辆无标马车悄然驶入荒废寺庙,马蹄落地无声,车帘一掀,白栖鸢先一步跳下。
她一身素衣,乌发挽起,眼角那点朱砂极淡,映着晨光,竟透着几分诡异的肃穆。
“这地儿够偏。”她眯眼看着破庙,“人放哪儿了?”
乔墨从暗处现身,神情凝重:“沈青合昏着呢,在后院,我们的人全布好了。先生说,事成之后,立刻放出‘他畏罪自尽’的消息。”
白栖鸢一挑眉:“陆督军今日倒是配合。”
乔墨干咳一声:“主帅说……你演得好,他甘愿做配角。”
她噗嗤一笑:“让他别说话,戏份太多了就抢了我的光。”
她说着,己快步朝后院走去。
昏暗香火中,沈青合被五花大绑,脸色苍白,额角还有未干的血痕。
白栖鸢俯身,指腹轻敲他面颊:“沈二少,醒一醒。你命大的很,可还没死呢。”
沈青合哼了一声,缓缓睁眼,一眼看清她的脸,顿时瞳孔一缩,唇角发颤:“你、你…”
她笑得恬淡,“记好了,等你死后,才有命活。”
“你…你们想干什么?”
白栖鸢收起笑意,语气冷了几分:“想活命,就听我安排。明日,我们会放出你服毒自尽的假象,尸体我会安排,假得够真,沈景砚一定会上钩。”
“你想拿我当钓饵?”
她不否认,只道:“你是沈家的人,他的弟弟,可你最怕死。你不会替他挡刀,他知道。也正因如此,你才有用。”
沈青合瞪她,牙关咬紧,却没有再挣扎。
半晌,他像泄了气般靠回去:“只要不让我死……我照你说的来。”
同一时刻,沈府书房。
沈景砚正在对账,忽有亲信快步进门,声音发颤:“少帅!不好了!”
“二少爷……他在陆府暗牢自尽了!”
沈景砚手中毛笔顿时折断,墨汁滴在账页上,像血一样刺目。
他脸色一瞬间苍白,旋即低低笑了一声:“呵,倒是先我一步弃了命。”
“陆翊川怎么说?”他顿了顿,嗓音冷静得诡异。
“……陆府只传出病死二字,无人交代细节。”
“遮遮掩掩,”沈景砚的眼中掠过阴光,“越这样,越像……做戏。”
“白栖鸢。”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底几乎没有半点温度。
“替我准备孝服,我亲自送我弟最后一程。”
“也好趁机看看,阎老板想玩多大一局。”
夜幕低垂,破庙内灯火昏黄。
白栖鸢坐在蒲团上,低头写信,信纸上龙飞凤舞西个字:
“鱼己入水。”
陆翊川站在门外,倚着门框,目光落在她笔下。
“鱼若是条毒蛇,可不好捞。”
“毒也得捞。”白栖鸢不抬头,笑意轻轻,“钓得越深,死得越快。”
陆翊川忽而低笑:“你说我将来若真被你卖了,是不是也该甘愿。”
她这才抬头,眼神明亮,嘴角勾起一点调皮:“先生是自己跳火坑的,怎么能怪我?”
他走上前,修长指节轻轻扣住她的下巴,语气低哑甩出一声,“嗯。”
白栖鸢微怔,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旋即笑着躲开,起身将信封封好:
“别打岔,明日送信的任务,乔副官来,你可别又擅自抢了他的功。”
陆翊川语气懒散:“那得看你赏不赏我这功劳。”
她轻哼一声:“不赏。”
可她背对他的一瞬,指尖紧了紧,耳根悄悄泛红。
第三日,北平西郊,一座废弃的祖坟山前。
烟雨迷蒙,纸灰飞舞。
新堆的土丘前,白栖鸢穿一身素白长衫,脸色比衣服还要苍白三分。
她静静跪在棺前,指尖捏着三炷香,神情哀恸却又过分平静。
陆翊川站在她身侧,军装未脱,只披了一件深灰色斗篷。
眉目冷肃,眼神却不时落在她身上。
“今日风大,你身子弱,别逞强。”
白栖鸢抬眼看他,眸中似笑非笑,嗓音轻轻:“怕我演得不像?”
陆翊川低笑,语气不轻不重:“怕你演得太真,沈景砚信了……你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