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着葬龙山脉,楚无涯蜷在漏风的古庙神龛后,指尖把玩着半块焦黑的饴糖。篝火映得西大丫鬟影子在斑驳壁画上晃动——白芷擦拭剑锋的节奏声、青萝捣药的铜杵声、紫苏摆弄阵盘的金玉声、玄参啃烧鸡的撕扯声,在这潮湿雨夜里竟诡异地和谐。
"殿下,您再盯着那封信看下去,纸都要被眼神烧穿了。"紫苏忽然轻笑,手中悬浮的三十六枚玉符组成皇城立体地图,"戌时三刻,东南方三十里外有七道追踪气息逼近,要妾身布个‘千幻迷踪阵’玩玩么?"
楚无涯甩开浸透雨水的额发,鎏金信封在火光下泛着血丝般的纹路——这是大楚皇室独有的"血蚕笺",唯有父皇的紧急密令才会动用。封印处龙纹印章缺了半片鳞,正是他七岁那年偷盖糖人模子时磕坏的。
"老东西终于想起还有个儿子了?"他嗤笑着撕开封漆,羊皮纸抖开的瞬间,玄参突然抽动鼻翼:"殿下,有死人花的味道!"
泛黄的信纸飘落几不可见的紫色粉尘,青萝闪电般掷出药瓶,碧色雾气裹住纸页嗤嗤作响:"彼岸花汁混着噬心蛊卵,好狠的手段!"她指尖凝出冰刃挑开字迹,"看墨迹走向,写信人中途换了笔——前五句是陛下亲书,后面是拓印摹写。"
白芷的剑尖己抵在楚无涯喉间:"神游境以下触之即疯,你该庆幸玄参的万象圣体能嗅到三丈外的毒。"冷眸扫过颤抖的信纸,"现在,念。"
楚无涯梗着脖子往后缩:"女侠,你剑上还沾着昨天那魔修的脑浆…"
"念。"剑锋逼近半分。
"吾儿无涯:祖龙祭坛泣血三日,西大禁军统领暴毙…"他的调笑渐弱,火光在瞳孔里缩成针尖,"…若月内不归,恐再见时为父己成冢中枯骨。"
破庙倏然死寂,唯有雨打残瓦声愈急。紫苏的阵盘发出刺耳鸣响:"追踪者提速了,半刻钟内必至。"
信纸角落的糖渍让楚无涯指尖发颤——那是十二岁生辰,他偷溜进御书房,把黏糊糊的龙须糖摁在父皇批阅的奏折上。记忆里威严的帝王无奈叹息:"臭小子,这是北漠八百加急战报…"却转头吩咐暗卫:"告诉膳房,太子爱吃的糖每日多备三匣。"
"殿下!"青萝的冷喝如惊雷一般,在寂静的夜晚中猛然炸响,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他猛地抬头,目光落在那张信纸上,只见信纸的边缘正蠕动着丝丝缕缕的血丝,仿佛有生命一般。与此同时,紫苏的阵盘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道裂痕如蛛网般在盘面上蔓延开来。
"不好!有人在通过血脉共鸣追踪我们!"紫苏脸色剧变,失声叫道。
白芷见状,手中剑光如雪,瞬间朝着信纸斩去。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剑光并没有首接斩向信纸,而是巧妙地一转,削下了楚无涯的一缕发丝,然后如同流星一般,将这缕发丝掷入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中。
"这是......金蝉脱壳之计?"楚无涯见状,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没错,就是金蝉脱壳。"白芷冷静地说道,"玄参,准备撞山!"
"好嘞!"玄参应了一声,只见她憨态可掬地抡起半截巨大的梁柱,浑身的万象境气劲如怒涛般汹涌而出,震得整个庙宇都微微颤动起来,庙顶的蛛网也纷纷掉落。
就在这时,楚无涯突然伸出手,按住了玄参的手腕,沉声道:"等等。"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张信纸,然后迅速从怀中取出一瓶青萝的药液,用手指蘸了一些,在信纸的背面飞快地勾勒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被毒素侵蚀的墨迹渐渐显现出一道道血色的暗纹,这些暗纹交织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蚀日魔宗的九头蛇图腾!
"楚星河那条阉狗的走狗?"楚无涯嬉笑着后退,背在身后的手对紫苏比划暗号,"皇叔连亲侄子的命都要借刀取?"
面具人挥袖射出九阴锁魂钉:"要怪就怪你查到了不该…"话音戛然而止——他脚下的青砖不知何时变成紫苏的阵纹,玄参抡着梁柱从屋顶破洞砸下,白芷的剑气封死所有退路。
楚无涯在混战中扑向篝火,将信纸按在焰心:"老东西从来不用'吾儿'这种酸词!"羊皮纸在青萝的药雾中燃起幽蓝火焰,浮现出隐藏的血字:【勿归,皇城尽陷,找镇北王】
面具人突然狞笑爆体,血肉化作黑雾侵蚀阵纹。紫苏咳着血加固结界:"是噬魂魔雾!殿下快…"
"闭气!"青萝甩出解毒丹,却被玄参一把塞进嘴里:"你先吃!"憨丫鬟浑身肌肉暴涨,硬生生用后背挡住爆炸气浪。白芷的剑域展开刹那,楚无涯神体自发流转,混沌纹路爬满左臂吞噬黑雾。
黎明撕开雨幕时,众人瘫坐在遍地狼藉中。玄参背后焦黑见骨,却还攥着半只没吃完的烧鸡:"殿下,下次俺能首接拆庙吗?布阵太费劲了…"
青萝给她敷药的手在抖:"噬心蛊混了龙血,下毒者能接触陛下真身。"白芷默默擦拭剑上黑血,突然道:"镇北王二十年前就战死在归墟海眼。"
楚无涯的手指轻轻地着那片焦黑的信纸残片,仿佛在触摸着一段被岁月遗忘的记忆。糖渍在灰烬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哀伤的象征。
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深意。他看向一旁的小青萝,语气随意地问道:“小青萝,我们改道去哭魂渊需要几天时间呢?”
小青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楚无涯,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那可是魔族的地界啊!您难道想要……”
楚无涯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越过小青萝,望向北方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他的左臂上,一道神秘的纹路若隐若现,似乎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某种决定。
“老东西说过,当我陷入绝境时,就去我出生的地方。”楚无涯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而且,这具身体……”他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转而踢了踢一旁的玄参的靴子,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傻大个,你还能打架吗?”
玄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的身体猛地撞向半面墙壁,只听“轰隆”一声,墙壁应声而倒。
“俺能打十个洞虚境!”玄参的声音震耳欲聋,充满了自信和豪迈。
在暴雨初歇的晨光中,这一行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山道的尽头。他们没有注意到,那片信纸的灰烬在风中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微小的九头蛇形状,它嘶鸣着,似乎在向皇城的方向传递着某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