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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着雪粒打在谢昭脸上时，他正攥着顾檀冻得发红的手。
一行人沿着幽冥渊的石阶往上爬，阿蛮的兽皮裙被冰碴划破几道口子，阮枝的药箱挂着半截断裂的玉簪——那是方才躲落石时撞碎的。
可这些都比不过山脚下突然撞入视线的景象。
"停下。"谢昭突然收住脚步。
走在最前的阿蛮回头，发间的火凤骨饰撞出轻响："怎么——"话音戛然而止。
青冥宗的山门原本像头沉睡的巨兽，此刻却浑身冒着火光。
前山十八阶的汉白玉台阶上，站满了持剑的内门弟子，灯笼的光映在他们绷紧的脸上，连平日最懒散的杂役都抱着刀守在侧门。
更诡异的是，原本连通各峰的虹桥被铁索截断，弟子们交头接耳时总下意识瞥向主峰方向，见他们靠近便立刻闭了嘴。
"这不像是迎接英雄的阵仗。"阿蛮把兽皮斗篷往肩上拽了拽，声音里裹着南荒人特有的首白。
她的火凤族图腾在颈间若隐若现，那是被寒气激出的红。
阮枝摸了摸袖中碎裂的药瓶，药香混着血腥气散出来："你不在时，几位长老频繁密会。"她垂着眼，睫毛上沾着冰碴，"我替赵管事送补汤去议事殿，听见高长老说'等那小杂种回来......'"
谢昭的指节在袖中微微发紧。
他望着山门上"青冥宗"三个鎏金大字，忽然想起三天前离开时，高翔还拍着他肩膀说"外门就靠你撑着"，如今那些话像块馊了的蜜饯，卡在喉咙里发苦。
"看来有人想趁我外出，搞些小动作。"他低笑一声，指腹蹭过颈间发烫的恶念珠——方才路过山门时，守卫们的警惕、弟子们的窃窃私语，正顺着念珠往丹田钻，像团活蹦乱跳的火。
顾檀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扫过他手背："檀儿跟着你。"她的声音轻得像片云，可谢昭知道，这云里藏着能毒倒三匹狼的鹤顶红。
次日清晨的演武场被晨雾裹着，石墩上的露水把谢昭的青衫下摆浸得透凉。
高翔站在演武台中央，玄色道袍上的金丝云纹在阳光下晃眼，他抚着花白的胡须，声音像块破锣："谢昭！
你擅自带人离宗，勾结幽冥渊的邪修，还私藏'灭世图'意图谋逆——"
"等等。"谢昭歪头，嘴角扯出抹痞笑，"高长老说我勾结邪修？
那昨日在幽冥渊，是谁的仁剑山庄高手追着我们砍？"他往前走了两步，演武场的弟子们下意识退开，"至于灭世图......"他突然拽住旁边杨柳的衣领，"杨师兄，你说亲眼见我藏图，那图是黄绢还是素帛？
画的是龙还是虎？"
杨柳的脸瞬间白成张纸。
他是内门有名的追踪手，此刻额角的汗却顺着下颌砸在谢昭手背上："我、我......"
"够了！"高翔拍响案几，震得茶盏跳起来，"不管怎样，你违反宗规是实！
即日起，逐出青冥宗外门——"
"且慢。"谢昭松开杨柳，后者像滩泥似的瘫在地上。
他望着高翔发颤的指尖，忽然笑出声，"长老急什么？
我谢昭要是走了，谁替您背这黑锅？"
演武场霎时安静得能听见晨露落地的声音。
高翔的瞳孔缩成针尖，谢昭却转身往场外走，经过顾檀身边时轻声道："去藏书阁，找近月长老们的往来信件。"又对阿蛮挤了挤眼，"带阮枝去厨房，煮碗姜汤——别让他们发现你俩不见了。"
月上中天时，谢昭蹲在地下武库的通风口。
千机匣在他掌心发烫，机械音在识海里响起："高翔与马龙、陈飞接触频率异常，武库近三日出入记录缺失......"他摸出腰间的匕首撬开锁扣，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顺着通风口往下看，果然有几盏气死风灯晃着。
"这批玄铁剑是仁剑山庄要的。"高翔的声音压得很低，"等运过去，他们答应让我做分宗首座......"
"长老，这可是宗门禁地的东西！"陈飞的声音发颤，他是机关峰的弟子，此刻却在帮着搬箱子，"万一被宗主发现......"
"发现？"马龙的大嗓门震得墙灰簌簌落，他是力宗的，单手拎着半人高的青铜鼎，"等谢昭那小杂种被逐出门，谁还会查？"
谢昭的手指扣住通风口的青砖，指节泛白。
恶念珠突然滚烫，他能清晰感觉到高翔的贪婪、马龙的粗蠢、陈飞的恐惧——这些情绪像热油浇在逆天道经上，丹田的气团"轰"地炸开。
他跳下去时带起一阵风，气死风灯被吹得摇晃。
高翔猛地转头，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上："你、你怎么进来的？"
"长老不是说我被逐出门了么？"谢昭抄起地上的玄铁剑，剑刃映出他发红的眼，"那这武库里的东西，算不算无主之物？"
高翔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给我拿下他！"
马龙吼着冲过来，拳头带起的风刮得谢昭眼皮发疼。
他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拍在马龙后心——断魂印的紫芒闪过，马龙像座山似的砸在青铜鼎上，鼎身凹进去半寸。
陈飞尖叫着往机关匣里塞火药，谢昭抬脚踹飞他的手，火药散了满地，呛得人睁不开眼。
"跑！"高翔扯着衣襟往暗门钻，谢昭追上去时，他己经翻出半扇身子，"谢家血脉？
不过是个笑话！"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谢昭太阳穴。
他望着高翔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摸出怀里的千机匣——刚才打斗时，陈飞的机关环落在地上，里面塞着半卷带血的信，开头是"仁剑山庄敬启"。
"宗主。"谢昭跪在议事殿中央，将信和玄铁剑推过去。
老宗主的白须抖得厉害，拍案时震得烛台倒了，蜡油溅在信纸上，"好个高翔！
好个仁剑山庄！"他转头看向谢昭，目光里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去查，彻查！"
深夜，谢昭站在高翔居所的院门前。
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月光，照见地上半枚带血的玉佩——和顾檀碎裂的那枚，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他蹲下身捡起玉佩，指尖触及冰凉的玉面时，天边突然划过一道血色流星，尾焰像道血痕，将夜幕撕成两半。
"谢家血脉......笑话？"谢昭望着流星消失的方向，喉间溢出声低笑。
他把玉佩收进袖中，推开了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