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裹着月光冲上云霄时,谢昭正蹲在密道里,玄铁剑挑开马龙的衣襟。
恶念珠在他腕间发烫,吸收着这个内门弟子濒死的恐惧,连带着他指尖都泛起薄红。
"幽冥渊......"马龙的喉管被剑气割开半寸,血沫混着气音往外冒,"二十年前......谢玄罡......"
谢昭的瞳孔骤缩。
他记得藏经阁那页残批的最后一行——"幽冥渊封于青冥山底,阵眼在封魔碑,动则天地泣",更记得师父老厨子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血浸透粗布围裙:"昭儿,若见黑气漫山,快逃。"
山风突然灌进密道,吹得灯笼火苗乱颤。
谢昭抬头,正看见头顶裂缝外翻涌的黑雾,像条活过来的墨龙,正往青冥宗各个方向蔓延。
山脚下传来杂役们的尖叫,有弟子跌跌撞撞跑过密道入口,腰间玉佩撞在石壁上叮当作响。
"阿蛮!"他反手将玄铁剑插回剑鞘,"去把顾姑娘带来,她绣的莲心能藏密信,此刻最适合传讯。"
"得嘞!"阿蛮火纹刀往肩头一扛,发间的赤羽翎子被黑气映得泛紫,"我顺道把阮枝那小药罐子拎来——她要是知道黑气里有瘴气,能急得把银针扎我屁股上!"话音未落,人己如一团赤焰窜出密道。
谢昭转身看向缩在墙角的陈飞。
这机关师的手指还在抖,刚才阮枝的软骨散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此刻正用没知觉的左手抠着石壁,指甲缝里全是血。
"高翔临走前,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谢昭蹲下来,和他平视。
恶念珠的红绳在腕间勒出浅痕,这是系统任务"逼问内鬼"的提示,可他更在意的是马龙最后那句"谢玄罡"——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却和老厨子说的"别信正道",和父母被斩时那些人喊的"妖道谢玄罡余孽",像三块碎玉突然拼出了棱角。
陈飞的喉结动了动。
谢昭注意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立刻屈指弹在他麻穴上。
软骨散的麻痹感突然加剧,陈飞疼得额头冒冷汗:"血、血魂令!
高师兄说那是从幽冥渊里挖出来的,能......能唤醒沉睡的存在!"
"唤醒什么?"谢昭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陈飞哭腔都出来了,"他说要借幽冥气冲碎青冥宗的护山大阵,到时候......到时候就能......"
"就能引邪祟入山,坐收渔利。"谢昭替他说完,站起身时靴底碾过地上的弩箭。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阮枝提着药箱跑进来,发带被风吹得乱飞,看见满地机关残骸时抿了抿唇:"阿蛮说黑气里有古怪,我带了辟瘴丹。"
她指尖沾了点黑气,放在鼻尖轻嗅,忽然变了脸色。
药箱"啪"地砸在地上,瓶瓶罐罐滚了一地:"这是幽冥瘴!
我爹的医书里写过,这种瘴气会腐蚀草木,沾到活人皮肤上就烂成脓,沾到石头......"她指着石壁上被黑气扫过的地方,原本青灰色的岩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碎裂。
谢昭的手掌按在腰间的恶念珠上。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灭世级危机,触发隐藏任务【镇压幽冥渊】,完成奖励:逆天道经第三层。"可他没心思看奖励——老厨子说过,逆天道经越遭人唾弃越强,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黑气里若隐若现的青面獠牙,和父母被斩时,那些正道人士眼里的贪婪。
"去地下密室。"他突然抓住阮枝的手腕,"陈飞说高翔留了血魂令,那东西应该在封魔碑附近。"
"封魔碑?"阮枝被他拽得踉跄,却没挣脱,反而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玉瓶塞给他,"含颗辟瘴丹,这东西能护心脉。"
密道越往下越冷。
阿蛮举着火折子走在最前,火光照亮石壁上斑驳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谢昭摸着那些刻痕,掌心传来细微的震动——和老厨子临终前塞给他的谢家玉简一样的震动。
"到了。"阿蛮的火折子突然熄灭。
黑暗中传来"咔嗒"一声,是她火纹刀出鞘的轻响。
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孔漏下来,照见前方一块两人高的石碑。
碑身布满裂痕,每个裂痕里都渗出黑气,像无数条小蛇往西周游窜。
碑上的字被腐蚀得只剩半块,谢昭凑近辨认,心跳陡然加快——"封幽冥渊于斯,谢门世代镇守"。
"谢家玉简。"他摸出贴在胸口的玉简,那是老厨子用最后一口气塞进他怀里的,"师父说这是我谢家的信物,原来......"
玉简刚贴上碑面,整座密室突然震颤。
碑文泛起金光,像活过来的金蛇顺着裂痕游走,黑气被金光一照,发出刺耳的尖啸。
阮枝的银针"叮"地掉在地上,她捂着耳朵后退:"金光在吸收瘴气!"
"谢昭!"阿蛮突然低喝。
她的火纹刀指着密室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立着道黑影。
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只看得见泛青的下巴和嘴角的冷笑:"谢家血脉,终于觉醒了吗?"
谢昭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三天前在演武场,就是这道声音喊着"外门败类该清理",指挥内门弟子围殴他;两天前在杂役房,也是这道声音命人掀了他的饭桶,说"让野狗吃土";昨天清晨,他亲眼看见高翔被大长老的剑刺穿胸口,坠下悬崖。
"你不是死了?"谢昭的手按在玄铁剑柄上。
恶念珠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却觉得更冷——比童年冬夜蜷缩在柴房时还冷,比父母被斩时那些人的唾沫星子还冷。
黑影抬起手,掌心托着枚血色令牌。
血魂令表面浮起暗红纹路,像活过来的血管:"死?
青冥宗的剑可杀不死我。"他的声音开始扭曲,时而像高翔,时而像另一个沙哑的男声,"你以为幽冥渊是封印?
那是牢笼!
困着的,是该重见天日的......"
"该重见天日的什么?"谢昭打断他。
玄铁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眼尾发红。
黑影的笑更浓了。
他迈出一步,血魂令的红光突然暴涨,将整座密室照得宛如炼狱。
谢昭看见他背后的封魔碑裂痕又多了几道,金光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
"你到底是谁......"谢昭的声音低下去,混着血魂令的嗡鸣,"又为什么要唤醒它?"
回答他的是黑影突然加快的脚步。
他的身影在红光里变得模糊,仿佛要和血魂令融为一体。
阿蛮的火纹刀率先劈出,赤焰却像劈在水面上,只激起一圈涟漪。
阮枝的银针暴雨般射向黑影的面门,却在离他三寸处"叮"地坠地,像是被什么力量碾碎了。
谢昭握紧玄铁剑。
逆天道经第二层的内力在经脉里翻涌,恶念珠吸收着他的警惕、愤怒、疑惑,将这些情绪转化为更汹涌的力量。
他看见黑影的指尖己经触到封魔碑,碑文的金光正在急速黯淡,而黑气里的青面獠牙,此刻竟都转过了头,朝着他的方向。
山风突然灌进密室,带着山脚下杂役们的尖叫,带着内堂大长老摔碎茶盏的脆响,带着千里外血衣楼杀手磨剑的轻吟。
谢昭望着黑影背后翻涌的黑气,忽然想起老厨子说过的话:"昭儿,这江湖最可怕的不是邪祟,是人心。"
可此刻,他面前站着的"高翔",究竟是人心,还是邪祟?